就付了,安歌掏钱的手顿了顿,转回去拎起旅行包道谢下车。他还没转身,严言从他手中抢过旅行包,安歌回头看他,他只顾着傻笑。安歌皱眉,只好抱着花率先上前。严言差点走得蹦起来,跟在他身后,安歌看着地面上那快乐的影子,心中复杂。
严言伸手推了院子门,让安歌进去。安歌踟蹰几秒,到底还是走进院子,是比他们家好多了。他们家的房子破败,院子还是砖头铺的。严言家这个院子竟然是大理石铺的,院子里没有什么杂物,看起来干干净净,真不像是个十九岁男孩独居的家。
已经来了,安歌也不好再后悔,他也不是忸怩之人,他打量几眼,才走进家中。屋子里也是,虽然家具样式一看都是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也是。但地上的大理石也好,粉刷的白墙与洗手间的瓷砖也好,洁白、铮亮,这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弄干净的,可见严言平常是真的在勤打扫。
严言放下旅行包,不知去忙活什么,安歌将带来的花插好,站在卫生间里洗手。他微微打量着,心中其实更怀疑。严言家这个房子现在看是不行了,地段也不好,但里头用的东西哪怕是十几年后也没坏,保持得这样好,可见质量之好。
放在十多年前,这会是个很不错的房子,并且是花了大价钱装修的。
那么十几年前与这十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安歌慢慢地挤着洗手液,又想到那天的缪柏舟。严言这次这样帮他,救了妈妈的命,对安歌而言实在是一个大恩,安歌愿意放下上辈子的种种憎恨与不甘。安歌甚至开始思考,是否就此做个了断?
等他找到房子搬走,他也把严言的出身真相告诉严言,或者缪柏舟?
大家从此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可是真的能再不相干吗?
严言会放过他?无权无势贫穷的严言都有胆子天天跟着他,再度变回缪家二少爷的严言又会变得怎么样?还和上辈子的缪柏言一样吗?
安歌犹豫极了。
犹豫间,他洗手洗得特别慢,直到身侧压来一片阴影。他回眸看去,严言手里捧着个高高的玻璃罐,站在卫生间门口,笑道:“洗好了吗?我煮了甘蔗马蹄水给你喝。”
安歌瞄了眼那个玻璃罐,里头有甘蔗、马蹄,还有胡萝卜和玉米、薏米,看起来就很清爽、好喝。这辈子的缪柏言,可真是太贤惠了,这种东西都会煮。安歌暗暗叹气,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关了水龙头,去看了看妈妈,确定睡得还不错后,他才出门坐进院子里。
严言拿了两张小板凳来,又搬来一张小矮桌,最后抱来玻璃罐和两只描金白瓷碗。
安歌低头看着碗,说道:“这碗很漂亮……”而且一看就很贵。
“是我小时候家里就买的。”严言不知其意,笑着低头给他倒甜水喝,还道,“我没有放糖,甘蔗本身就甜。阿姨说你喜欢喝冰汽水,但是夏天还是喝热的好,你尝尝吧……”严言倒满大半碗,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把碗推给他。
安歌更不扭捏,端起碗喝了口,第一口入喉他就又想拍桌了,怎么这傻子煮个甜水都这么好喝呢?!
“怎么样?”严言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
安歌抬了抬下巴,惜字如金:“算能入口……”
“那,那你还喝吗……”
“随便吧……”
“你再喝点吧?这个去湿气的,夏天喝,对身体很好的。”
安歌冷漠出声:“嗯……”
严言赶紧举起玻璃罐又给他倒了一碗,生怕晚了安歌就不肯再喝。安歌这才又去看他的脸,真的变白了。他想起上辈子时,缪柏言就喜欢拉着他喝各式茶。缪柏言好茶,有什么好茶叶都要拉着他一起品,不厌其烦地泡功夫茶,第一口都非要他尝。
安歌普通人家出身,对这些茶是真的不懂,也喝不出来差别,却也只能一次次喝。
后来他演了一部古装电影,拿了奖,戏里有个经典场景是和女主一起在雨中的亭子里喝茶,被无数人夸赞,说他们是一对璧人,更被剪进无数自制视频中。他们俩的cp粉更是疯狂涌现,cp排行榜上,他们俩的cp保持第一的位子,足足持续了有半年。
缪柏言又不行了,气得很,先是在一个慈善晚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花三百多万把他的那套戏服拍回来,逼他穿不算,还要令设计师再做一身一样的自己穿。
正巧他有处房产是仿照苏式园林建的,最不缺亭子,也非要拉着他去亭子里,在雨中对坐喝茶。只可惜,那阵子始终没有下雨,但凡有时间,他便要拉着安歌去喝茶。基本上,每次喝到最后,两人都在亭子里做起了其他的事。
有次,做到一半,忽然就落下雨。缪柏言狂喜,人来疯了似的,笑着伸手就彻底把他的衣服给拽了下来,反手扔进水中。安歌还来不及骂一句,便被二少爷堵着嘴死命亲。当时炎夏,暑气重。可亭子临水,被高树矮丛包围,又有凉气。绵绵雨丝落下后,就连怕热的缪柏言都不觉炎热。
那天,厮混到后来,他们紧紧抱住彼此,似乎都想将彼此化进自己的身体中。滚在亭间的冰凉地面上胡作非为,满身汗,既凉又热,还差点顺着滚进亭边水中。他们滚出亭子,淋着雨,像两个疯子啃咬彼此。
安歌也还记得,视野中,三百多万拍回来的戏服在水中,渐渐漂浮着凑到其中一株白色荷花旁,似要与之比美。雨下的荷花可正是太美了,珍珠大的路珠屡屡从荷叶盘往下落,再又落进水中,敲打出层叠涟漪。
雨伸手在水面,拨弄琴弦,似在弹奏一首特别动听的歌谣,也似在为他们演唱颂歌。
可即便如此美景,安歌也看不进眼中,整个天地间,他只能抱紧身上的人,看着那洇开的天青碧色。
真美啊,他想。
当时谁又能想到,隔了时空,两人会是这样呢?
安歌静静打量他倒甜水,玻璃罐仿佛也变作从前的精致茶壶。
“再喝点吧……”严言小声劝他,打断安歌的遐思。安歌暗自发笑,隔了一辈子,两人对坐喝并不昂贵的甜水,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第30章
喝完这一罐甜水,安歌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想,把严言的身世告诉他。
做个了断吧,彻底和上辈子说再见,他告诉自己,省得梦中再因负罪于这个人而惊慌醒来。
既是想通了这点,安歌心中最后一丝焦躁都没了。天色渐晚,空中还留有最后一片火烧云,安歌闲闲与他聊天,问他:“你怎么又变白了?”
一提起这件事,严言立刻激动起来,果然被注意到了!果然变白了是有用的!
严言自豪道:“是的,我天天摆摊时都穿外套的!就是怕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