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上众人表现各异,皇帝一一记下,将怀疑的对象都交给梁衡为他安排的龙器族护卫去调查。
廷尉受台阁制衡,因而梁衡的办案进度还要时时给太傅汇报。
司徒暂且被罢免,其位置要再提拔一人,因而谁账目梳理的好,又有举荐,或许会获得陛下的赏识。
皇帝开小朝议,见着新面孔,有些意外。
“少了司徒大人,还有司徒大人领的那些属官,总还得要人来分担一二。”太傅对此解释道,“然此人乃臣一亲眷,臣不好言明,只叫他办办事。陛下莫要想太多,也不必给予什么。”
皇帝一听,起了兴致。
“我听说过此人——这不是谢太傅的儿子,以聪慧机敏着称的谢阳谢大人吗?”说着,他便对着谢阳招手。
谢阳上前,恭敬行礼。
“臣是永平十三年补的官,于宫中任郎官,之后便被调到老家东海郡担任郡守。”没有说的是,因着父亲这层关系,对窦氏不满,一直没有敢往洛阳调。
“朕知道,朕看过你上交的计薄还有账目。朕的人前几年去巡查时告诉朕,你能力不错,只一直因着太傅的原因不好叫朕知道。”皇帝露出笑容,“太傅,举贤不避亲,有谢阳大人这样的出色儿子,你该早叫朕知道的。”
“虽然如此,也是为了避免他人说陛下闲话。老臣只望着能替陛下分忧便好,也不求别的了。”谢太傅不卑不亢的回答。
“这样吧,那工作目前就交给你们了。另外,关于下任司徒人选,朕想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太傅去整理出来,第二日在朝会上提出,看看有何人选。”皇帝吩咐道。
“臣遵旨。”
……
皇帝再来,事情又有进展。
“太傅办公带着儿子,他这儿子是个才学出众的,朕知道。工作处理的好。”皇帝靠着桌面思忖道,“朝议上,朕叫他们拿出个章程,有不少人举荐太仆王朗,还有少府徐青的。”
“太傅举荐的谁?”我托腮道。
“太傅没有明说。但朕觉着,是更倾向于徐青。”皇帝蹙眉,“太傅分别夸了二人,说王朗性情敦厚、头脑聪慧,又经验丰富。说徐青此人,精明能干,任劳任怨,加之台阁名义上属少府管辖,叫此人担任中规中矩,没有错处。朕倒是觉得他像是要徐青将少府位置空出,好给谢阳挪上去。”
“这王朗,不就是族兄被杨震举荐在荆州做官的那位吗?”我想起这件事,开口道,“谢阳与王朗交情如何?他举荐谁?”
“朕看着没有什么交情。”皇帝说,“不过,他举荐的人是王朗。”
父子不同心,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我也差点被绕进去。
“还有别的线索吗?你觉得谢太傅对谢阳…是什么态度?”
皇帝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你怀疑小谢?”
谢太傅是大谢,谢阳自然就是小谢了。
“也不是怀疑……就是,觉得,这两人推荐的倾向不是一人,有些奇怪罢了。”我说,“而且听你说,总觉得谢太傅不乐意自己这个儿子出头。叫他办事,还特别强调了叫你不要给他提拔之类的。非要到皇帝面前现眼,还不图更近一步,是因为怕一门父子二人权力过大引起忌惮吗?”
“朕也是这么觉得。谢太傅有三个儿子,就这个谢阳最得他心,而且他也是谢采女的生父。”皇帝说,“若是谢采女高升,朕还要叫他声岳丈。”
我表情微妙的打量他道:“若谢采女高升,他板上钉钉的外戚,还是国丈,的确也不必在此时着急。”
皇帝笑着开口:“……姐姐别想太多啊。朕发誓还无与那谢采女做些什么呢。因着节俭用度的机会,朕还遣散了几个没侍寝过早进宫的低阶妃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找机会和谢采女谈谈吧。”我说,“这个谢阳还是要调查一番的。”
皇帝一愣:“虽说替代者要查,但这就确定了吗?”
“陛下觉得谢太傅此人如何?”我问。
皇帝表情复杂,一言难尽。
“唉,我就不叫你为难了。”我说,“总而言之,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牵涉太傅,不能把太傅罢免。一旦搞倒太傅,朝廷立马瘫痪。而要是谢阳出事,你觉得会不会牵涉太傅?”
怎么不会,他们可是亲父子——皇帝立刻明白。
“谢阳如此有才学,永平十三年就补了官。陛下想想,在窦党权倾朝野的时候,此人也能蛰居东海,将治地经营的风生水起。光是以他父亲不买窦氏的账这一点,我就不信窦氏能完全放过他。”我说,“父子本是一体,谢阳却像是完全不受太傅牵扯。窦党倒台,也不见立刻提拔进入中央,如今出了上官司徒这事,却来帮父亲的忙了。此人怎么看,绝对都藏着些什么。”
“这么一说,难不成……谢太傅与谢阳……”皇帝揣摩出了点不对劲来,“那这王朗和徐青又是何意?”
“我有一个猜想,得找到一个人才能确定。”我说。
“谁?”
“许敬。”
西北凉州,某处村镇,是梁陈的伤心之地。
对于此次西征,一开始我便有此打算。
那里是否会让他想起过去,想起年轻时自己的那个小家,那无辜惨死的妻儿呢?
韩崇对我讲过的有关梁陈的这件事,我觉得有可以挖掘之处。
也因为挖掘,便意外的发现了些线索。
能将一个人藏到让我找不到的地方,天底下能做到这件事的大概也就是刺客了吧。
世界之角有些地方是隔绝神力的,除此之外,一些特殊技巧也能隔绝我的能力。天然的克制。想要看到时一片漆黑,听不见听不清,犹如陷入一片混沌。真相之眼自然也就失效了。
许敬,这个让皇帝因为一条未知矿脉线索而被皇帝提起的人,原本只是抱着要找到未知矿藏,充盈国库的目的的诸多手段之一。
朝廷没钱,想要得到钱,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其实还有第三种就是抢。这是强者对弱者毫不留情的劫掠。
百姓商人无可搜,生钱的矿脉一直寻不着,甚至顺着线索越挖越深,反而牵涉进了更复杂的事件里。
下一步要对那些豪强地主动刀子,但由于这个时代对中央的目前较为松散的控制,进行的十分艰难。
当初窦党被斗倒后,朝廷获得了一大笔钱,但是转眼让打着冠冕堂皇名义的太傅、三公和大将军等人分差不多了。
皇帝也是近几年才渐渐反应过来,这个一心为自己的的太傅,这个从小教他必要时杀伐果断,但还是要以仁治国,心怀天下的太傅,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在乎的只剩下名了。
而他的名声却要朝廷的财富去成全。
西边有了旱灾要赈灾,钱花去了。东边有了水灾,钱又没了。要修河堤,要挖水道,要修工事,要平籴,要减税。北边鲜卑乌桓,南边有南蛮,昨天有蝗灾,明天有地龙。今天则是刮风下雪,路有冻死骨。
钱在手里还没留多久就都花出去了,可花就花了,既背负天下之名,也承担天下责任,他也认了。
可是这个过程里,太傅未曾和他心意,一层又一层的盘剥无穷无尽。太傅此人倒是生活简朴,但跟随着他的那些替他办事的人,为了政令通达皆需打点。
谢太傅钱花了不少,很多事也的确办成了。但没办成的,效果一直不好的那些,那是刘曜所拒绝承受的代价。
小皇帝年纪轻轻越来越觉得这皇帝当的无甚滋味,对着底下一个个在朝廷政令下收足了好处却整日依旧哭天喊地喊着国家多灾,叫陛下多体察民情的朝臣深深地emo了。
也只有身家性命系于自己一身的人愿意豁出去办事,不需要“打点一二”。
梁陈也是如此。
梁陈…也该如此。
“太傅现在不能倒,因为朕还没有培养起可以替代他的人。”
自那日与皇帝说了叫他和谢采女深谈,并且想办法调查谢阳一番之后,数日过去了,我这边也有了消息。
一个让我惊讶却又觉得不出所料的消息。
正巧,算着他和谢采女谈话应该也有些结果了,果不其然刚这么想着的当日皇帝就来了。
“陛下和谢采女谈的如何了?”我慵懒的靠在榻上斜睨着面容肃穆的小皇帝。
皇帝坐下,叫随侍的郑众上茶,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其实所谓的深谈主要目的也是跟谢缨打听她父亲是个什么人。
谢缨说她是父亲小女儿,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大哥读了书后由父亲谋了个地方小官,如今在家乡南边一个县邑生活。二哥喜欢习武,据说最近带着仆从在四处游历。至于三哥,没确切消息。
她一直到四岁都在家里生活,四岁时祖父和父亲不知因为什么吵了一架,于是她被接走,之后就一直跟着祖父生活,直到入宫。
入宫时的谢采女不过十五岁,年纪还很小。对父母的事了解的不多,所说的也大多都是皇帝早就调查到的消息。
为什么吵架,既然被提起,那肯定是重点了。
但谢缨仔细回忆了许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狠心人,这样他想做些什么,最有可能透口风那个人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说。
“朕也是这样想的。这下就确定了。”皇帝面色不虞,“谢缨,从小就被当做皇后来培养——目的,不外乎是另一个窦太后吧。当然,若她走到那一步,是绝对不会像窦贼那么愚蠢的。想必能好好经营,再有父兄与祖父的支持博得美名。”
“不论和不和父亲关系亲密,但父女血缘,家族关系是不可分割的。”我说道,“另外,他们有这个野心也不奇怪。陛下你的子嗣,嗯,命可都不怎么硬。稚儿年幼,正是作为太后干政的时机。”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
要说政治伙伴,最好用的要属忠臣,但封建政权的稳定性和正统性靠血缘延续,所以皇嗣算是头等大事。
“姐姐……!”皇帝握住我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能为我诞下健康子嗣的唯有姐姐了。”
我嘴角微抽:“……陛下后宫佳人众多,怎能如此断言。”
“我知道,因为古籍里就是这样记载的。”皇帝说,“这两代汉室子嗣多艰主要是近亲通婚,朕虽然不愿,但因宗族势力关系错综复杂,不得已还是招了许多沾亲带故的女子入宫。这几年过去,朕又不是傻子,也看出点什么来。结果你也看见了,问题既出在女人身上,恐怕也和我脱不了干系。”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要一个皇帝承认孩子不行是自己的问题,简直是天方夜谭。而我居然听到了。
“但是姐姐不一样,你被玉魂所选择,证明你的孩子有先祖庇佑。”皇帝说,“玉魂离开姐姐的唯一方法,就是随着龙嗣的诞生一起离开。因为这个时候玉魂会从母体进入子体中,起到保护的作用。玉魂引发身体的干魂之症,本质是渴求子嗣的表现。”
咔嚓一声——宛如一道惊雷劈中脑壳,我整个人震惊,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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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生不生在女主
不用纠结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