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杜圣兰伸出手,女子看到那个红色的小血点,摇头:“他的一根头发丝正在你身体内游走,不出意外三天内你会一点点被这根发丝吸干修为,真气枯竭而亡。”
杜圣兰:“可有破解的法子?”
女子对他的冷静很满意:“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杀了源头就行了。”
“……”
几乎每一句都是一个死局,牧童听见了都要笑得合不拢嘴。
院内一时变得很安静,女人困倦地垂下头,打了个呵欠:“想好了吗?要不要做提升。”
弓箭送到了她面前,杜圣兰平静道:“有劳。”
隔了两秒才伸手接过弓箭,女人笑声喑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拿着鸿蒙源宝进屋,杜圣兰坐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手指不时抚摸过剑鞘上的花纹,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仅仅过去半炷香的时间,女子从屋中重新走出,她又开始不停咳嗽,随手将源宝扔给了杜圣兰。弓箭上多了一层看不清的雾气,此刻这雾气正在散开。
雾气每消散一分,天空中的乌云便多出一片。
“多谢。”
暂时没有空谈及功法的事情,杜圣兰抓起弓箭飞速离开院子,女人在他身后不停咳嗽,缓慢地重新坐在躺椅上,像是死人一样闭合着眼睛。
天空中的乌云比先前那只怪物的头发还要浓密,令人心悸的能量预示着这绝非一场普通的雷劫。鸿蒙源宝的弦都在颤抖,显然也是感觉到这道雷劫的非凡。
杜圣兰:“你别怕,我们搏一把!”
雷未至,天空中的劫云已经透露出一丝紫红色。细小的闪电并未着急落下,这些恐怖的电流正从四面八方朝一个中心点汇集,天空中紫色的光团越来越大,杜圣兰甚至希望它在这时候落下,事与愿违,雷劫非但没有任何落下的征兆,反而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骇人。
地面发生剧烈的颠簸,偏偏在这个时候,冥都再次地动。
这里很少打雷,原本一些准备出来观望的阴物在感受到地动后,又缩回了老巢。
杜圣兰正位于暴风雨的中心,可没什么用来躲避的地方。
他边跑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雷劫,雷电将周围的乌云震散成一个花圈,中间灌注着狂暴的电流,眼看内部的电弧已经快要溢出来,杜圣兰加快速度,朝先前的巷子口跑去。
大门敞开的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地动让手持铁钩的男人钩错了地方,原本是要直接挖出猎物的心脏,结果只穿过了对方的肩胛骨。
满身血污的天机楼情报贩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铁钩尖端温度很高,像是烙铁一样焚烧着周围的骨头,他第一次明白,死亡是何等奢侈的一件事情。
“兄弟!”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男人拔出铁钩,情报贩子肩膀血流如注,又是一声惨叫。
发现是先前的猎物,男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怎么又回来了,反射性想要用铁钩去攻击,不料猎物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飞奔着朝他跑来。
诡异的行为让男人动作一顿,拿不准猎物为何要主动送死。
一把宝剑腾空而去,斩断了拴住情报贩子的铁链,男人被成功激怒,致命的发丝铺天盖地涌来。
这种生死危机的时刻,杜圣兰却是仰着头,喃喃自语:“快来了。”
作为相当强大的鬼修,男人不像是无脸女童畏惧一般的闪电,劫云随着杜圣兰而来,面积不断扩大,也扩张到了院落,沉闷的轰鸣让男人终于感觉到一丝不祥。
鸿蒙源宝自动从杜圣兰手上飞出,摆出了应劫之态。
远处冥鸟被吓得钻回树洞,人面树冠搬家到靠近城门口的位置试图远离天雷,地表震动,散发着惊天威势的雷劫中竟然仿佛带了一丝远古荒芜的气息。它像是在强调这个纪元不该出现如此逆天的法宝,几乎是一眨眼,恐怖的雷劫如瀑布飞流直下,一次性全部倾泻而出。
情报贩子拖着受伤的身体努力移动身体,男子似乎也准备离开,身体一点点化为虚无,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一抬眼,只见杜圣兰用力抓住地上密密麻麻的头发,咬牙道:“你不准走。”
男子面色一变想要收回头发,奈何杜圣兰力气也不小,还主动往自己身上缠绕了几下,像是拔河一样进行着拉锯战。
黑色的发丝刺入身体,杜圣兰面无血色地坚持着,就在发丝即将缠绕他全身的时候,雷劫终于快要接触目标。
爆炸性的力量没有一往直前砸落,而是在头顶短暂堆砌了片刻,天雷是鬼修的克星,它的职责之一就是对鬼修进行毁灭,面对一个如此强大的鬼修,它怎么能毫无作为?雷劫和杜圣兰不同,杜圣兰有自主判断的能力,天雷则完全秉持着天道意志。
天道有缺,除非有人渡劫,一般鬼修行走在外也无法主动让天雷凝聚,现在可谓是一个大好机会。天道的意志,让头顶的天雷形成模糊的概念,下面三个都要劈。
恐怖的力量分出三道,一道冲向杜圣兰,一道冲向鸿蒙源宝,还有一道冲向手持铁钩的男子。
雷霆携带的毁灭之势几乎要让身体崩裂,杜圣兰全力运转淬体法,尽管如此,依旧猛地喷出一口血。
鸿蒙源宝如月落银霜的弓身也变成了焦黑色,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杜圣兰也没有松开男人的头发,反而一步步朝着对方靠近。
男人没有眼珠,但脸上的怒火掩饰不住,拿起铁钩就要朝杜圣兰钩去,铁钩快要接触到杜圣兰的身体时,杜圣兰笑着嘲讽:“蠢货。”
下一刻,男人遭受到了双倍的雷劫攻击。
杜圣兰嘴角渗血:“渡劫时,外人想要强行出手,会被天劫搞死的。”
男人不明白,如果是这样,这个扯着自己头发的混蛋难道不该死得更惨?他晃了下神,突然意识到什么,天劫降临前,自己那些头发丝还在对方血肉中作乱,相当于他在强行伤害一位正在渡劫的修士。
传说中器物渡劫,需要过三重天劫,杜圣兰死死抓住他的头发,那些发丝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触碰到血肉就不想离开,男子想要强行收回也很难。
杜圣兰看了眼鸿蒙源宝:“我宝,来抱团!”
鸿蒙源宝好像也明白过来,这个长头发的大高个可以帮忙分担雷劫。
“你给我滚!”
尖锐难听的嗓音回荡在院落中,男人以手为刀,准备强行切断发丝。
第二重雷劫落下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大一小两个拼命朝男人靠去。杜圣兰苍白着脸颊一边吐血一边强行用真气护住男人的发丝:“我不准你伤害自己!”
男人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此刻不停抽动,狰狞无比。
两人一宝同时挨了一记雷劈,杜圣兰的脊椎都快要被这道雷震碎,假如没有鬼修,他十有八九要死在雷劫中。
“死道友不死贫道!”天空中劫云翻滚,还在酝酿更加恐怖的最后一重劫,杜圣兰连忙对男人喊道:“快去找你的同类!”
这次他是真心实意出谋划策。
不用他说,男人已经朝外奔去,半空中全是残存着的电流,此刻飞的不如两条腿可靠,杜圣兰境界在对方之下,速度没他快,但他抓着男人的长发,像是被宠物遛的主人,被迫疯狂跟在后面,鸿蒙源宝压低身子躲避飞窜的电弧,位于队伍最后,也是拼了命地追赶。
他们跑进了雾气很重的一处区域,地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杜圣兰回头看了眼,感受到云层中惊天动地的雷光,骂了句脏话,挨家挨户开始敲门:“开门!”
杜圣兰早就变成了人的模样,生人的气息一显露,不用他多做什么,已经有鬼修打开门,露出残忍的笑容想要捕捉活人。
前脚跨出门,后脚就看到这一片区域最恐怖的存在之一,正在夺命狂奔。
“跑。”
男子厉喝一声,鬼修下意识跟着跑。
前面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唢呐奏响的乐曲,杜圣兰脸色不太好:“有人结婚?”
万一雷劫落下,害了新人岂不是不地道?
对于普通阴物,只要不是鬼修,杜圣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犹豫要不要掉头的时候,看到了前方树上挂着的几具人体干尸,街道上摆着流水席,被迫拜堂的也是一位天机楼的情报贩子,对方每经过一张桌子,就会被割下一块血肉。
杜圣兰冷着一张脸,看来没事了,放心冲。
前方传来的动静让正要割肉的鬼修停下动作,好奇地看过来,只见杜圣兰一挥手:“来!奏乐!都给我热闹起来。”
劫云随着他们奔跑的脚步,一同来到了雾气浓重的区域。
这雷劫似乎也不是个东西,快要接近区域的时候,开始任由乌云遮住中间的‘雷电井’,收敛住轰鸣声,沉默地进行雷电酝酿。时机差不多,才展露出恐怖的真身。
鬼修被一瞬间的雷光吓得定格了一瞬,被迫敬酒的情报贩子抓准机会,奋力逃脱。
巨型的粗壮雷井从云层中爆炸开,轰然朝天地间落去。
这是鸿蒙源宝最后需要渡过的一重天劫,也是最强悍的天劫,紫红色的闪电足以媲美当日杜圣兰在禁地渡过的九重天劫,雷劫有很多种进攻方式,天女散花,或是像现在这般一次性倾泻如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修多了,雷电的强度似乎也增强了不少。好在这种强度增持是有限度的,渡劫主体是鸿蒙源宝,最多是在它能承受的极限上增加一成。
刚刚还高高兴兴割肉的鬼修在电光中痛得满地打滚,杜圣兰:“我来帮你解脱!”
腾出一只手,用雷电覆盖在宝剑上,用力一捅。
身前被拽着头发的男人好像感觉到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杜圣兰咧开嘴:“天地规则,只说不能伤害渡劫者……”伤势不断加重,说话开始断断续续:“你们,你们又不渡劫。”
不渡劫,哪来的规则保护伞?
“……”
男人已经没有空去计较这些,狂暴的雷劫让他同样吃不消,在他看来,这个该死的猎物更加应对不了,绝对会死在这道天劫下。
杜圣兰在疯狂吐血中身残志坚坚持捅刀,每杀一个鬼修,就有功德反馈,可以缓解伤势增加修为,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鸿蒙源宝也还苟活着,它本体真正能发挥出的实力可比杜圣兰目前的境界强,有这么多鬼修帮忙分担,它觉得自己要稳了。
雷霆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压下来,水雾和紫光几乎将这一整片区域炸碎,杜圣兰正面和一道雷劫撞上,雷劫中的毁灭道则让他有种随时要神智溃散之感。生死大恐怖下,杜圣兰坚强地抬手,捅刀,杀鬼修,完全机械性地在做重复动作。
霸道的雷劫直接倾塌下来,好处是它无比强悍,但并非源源不断,已经记不清第几次挥剑,鸿蒙源宝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鸿蒙的气息中有诅咒缭绕,圣洁和黑暗相互交织,融合成了全新的吞噬法则。
雷光逐渐散去,鸿蒙源宝主动蹭了蹭杜圣兰的手掌,它在无尽海域被连哄带骗地和弱小的修士签订契约,根本谈不上对杜圣兰有感情,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危机,源宝是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主人。
本来很温馨感人的一幕,如果场景的选择不是处在鬼修的包围圈中。
原本要冥婚的新娘面沉如水,她的头盖骨直接被雷劈凹陷了一块,幸存的宾客身上全是烧焦的碳味,手持铁钩的男人看向杜圣兰,身上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杀了他!”
周围汇聚的鬼修越来越多。
“砸碎他的骨头,抽出他的经脉,拔下他的舌头……”
毒蛇一般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杜圣兰被层层包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果我说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头发上。
杜圣兰也知道这个说法没人会信,因为他确实是故意的,主动把脖子伸出去:“来吧。”
吃过一次暗亏,高大的男人扬起铁钩,竟然有了一丝迟疑。他没用眼睛看不见,但有眼睛的鬼修不少,最先注意到不对的是新娘。
“雷劫,”她目眦欲裂,“雷劫还在!”
不,准确来说,是正在重新汇集。
杜圣兰脸上的畏惧不见,轻描淡写道:“忘了说,我要突破了。”
看了眼周围那些已经成为黑灰的宾客,都是曾经被他补刀的鬼修残骸,杀了这么多,积累的功德已经足够提升境界。
前一秒凶神恶煞朝他围来的鬼修确定乌云正在汇集,愣了一秒后作鸟兽状逃跑,杜圣兰全盛时渡劫当然无所谓,可他现在状态很糟糕,不足以应付练虚期的天劫。
脆弱的时候,是手中的这些头发给了他力量,杜圣兰抬起头:“兄弟。”
他不惜耗费真气继续护住男人的发丝,阻止他强行砍断这份‘羁绊’。
男人浑身上下萦绕的戾气可以和天空中的闪电媲美,一字一顿问:“你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