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二王因为自己在封地的所作所为,被皇帝察觉因此便孤注一掷,黄琼压根就不相信。就二王在封地做的那些事,大部分宗室也一样在做。甚至有的做的,比他们还要出格,也没有见到皇帝处罚他们哪一个。
大家都是乌鸦落到猪身上,谁也不比谁白到哪里去。就他们在封地那里的作为,不算上蓄养私兵一条,老爷子最多也就没收部分永业田的处罚罢了。而就算加上蓄养私兵一条,只要他们老实的认错,皇帝也未必真的下决心收拾他们。
如果老爷子说的那些是真的,结果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逼得二王不得不反,以求自保或是其他一些东西。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就是要借着朝廷的手,除掉二王这么简单?
最关键的是,他究竟有什么手段,逼迫的身为皇子的二王,居然会采取这种办法,以便求得自保?自己出宫以来,经历的这些事情就好像一团密云,黄琼几次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但却总是感觉到差了那么一点点。
若说这个人是太子,黄琼一万遍的不相信。自从自己出宫与那位太子爷,交手多次的经验来看。太子那点手段,也就玩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阴谋诡计。要是他有这种能力,又岂会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之下,还能被人搞了一个灰头土脸?
只是这个人,或是这些人是谁?黄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问了。能把二王逼的真反了以求自保,可见这个人的手段了得。如果之前针对自己的那些事情,也是这个家伙搞出来的话,那么当初针对自己的那些东西,现在一看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就在黄琼在这里胡思乱想,外加猜测二王真实的反因之时。那边情绪稳定下来的皇帝,却是突然开口道:“阿九,如果此二王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话,朕将郑州的景王,交与你来处置怎么样?”
皇帝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当场就把黄琼给炸的愣住了。黄琼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爷子这是抽风了,第二个便是老爷子这是在给自己挖坑跳。他连忙摆手道“呃,这个不太好吧。对付二哥,虽说军事为辅、政事为主,可这出兵是必然的。”
“不在战场上形成泰山压顶之事,任何招抚都没有用的。都说剿抚并用,可向来都是剿放在抚前面的。而且郑州距离京城极近,此战一旦拖延下来,将会造成京城动荡。也就是说此战,必然需在最短时日之内解决不可。非能征惯战的宿将,不能担负此任。”
“儿子方才出宫,即没有统筹大事的经验,又没有统兵作战过,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又那里能指挥得动,朝中的那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外行指挥内行,危害可是很严重的。您让儿子去,儿子搞不好连京兆府都能丢了。儿子可不认为,自己有前唐太宗之能。”
“况且我大齐祖制,皇子与亲王不得领兵作战。即便当年的太宗皇帝,也不过是都师、监军,行军作战还是以桂林郡王为主。父皇,本朝一向以孝治天下,这祖制可是不可违的。这朝中能征惯战的名将甚多,您还是另选贤明才是。”
听到皇帝让自己去剿灭景王,黄琼连不迭的摆手。他可不想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京城之中皇子那么多,若是自己领兵出征,不仅太子、蜀王会气得外加嫉妒的要发疯,其他诸王搞不好也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老爷子明显这是嫌自己拉仇恨还不够。
再说,自己要是真的把景王怎么样了。别看老爷子现在说的好,到时候谁知道他翻不翻脸?这事做好了,好处几乎是一点没有不说,还到处拉仇恨。要是做不好,老爷子那里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处,这又岂是两面不讨好那么简单?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身为皇子,此时正需要你出力的时候,你在这里给朕推三阻四,不思为君父亲分忧,难道想要在家坐享其成?朕让你去,自然有派你去的道理。也选派人手协助你,朕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明显显得很是有些烦躁,对于黄琼的拒绝,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不悦。而那两道目光,也像是能看透人心肺一样,死死的盯着黄琼。这两道看过来时候有些异样的目光,甚至让黄琼有些不知所措。老爷子这种狼一样的目光,黄琼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就在黄琼抬起头想要进行反驳,与老爷子谈一谈外行领导内行危害的时候,却不经意的看到了,老爷子眼神之中那一股掩饰很好的忧伤。看到老爷子眼底的那股子忧伤,黄琼心中猛地一颤。
在看看老爷子只用一个簪子,简单挽起来的头发已经半白,黄琼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俩个月之前,老爷子还是第一次到自己府上的时候,那时候老爷子虽说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脑袋上还一根白发都没有。
没有想到,这短短才俩个月的时日,老爷子已经半头青丝换白发。一个月之内连丧三子,就算这位帝王性情在怎么坚毅,儿子的数量在怎么多,可这打击也绝对不会小。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了谁都承受不了。他不仅是一位帝王,还是一个父亲。
更何况三子之中,至少两子的死因会更让老爷子痛彻心扉。骨肉相残到如此地步,这一幕无论他身为帝王,还是身为父亲都是最不愿见到的。可这些事情却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这份痛彻心扉,即便是黄琼也能感受得到。
还没有等到连丧三子之痛过去,与自己少年夫妻老来伴,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皇后又去世。这种打击接二连三的过来,老爷子想不老都很难。再加上越演越烈,甚至两个儿子几乎都快要到了兵戎相见地步,恐怕这位帝王现在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看着老爷子眼底的淡淡哀伤,黄琼突然明白了老爷子想要派自己去的真实意图了。若是自己去了,自己至少不会做的太过。景王不见得能够保下来,可保住景王的血脉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若是换了其他的兄弟去,或是那些一味迎上,或是迎合自己背后主子意图的大臣去了。恐怕这景王府,搞不好连一块渣子都剩不下。如今的老爷子,已经到了谁也不信任的地步。
若是景王与端王真的造反,无论他们手中的兵力有多少,都是重抚不重剿。
这种情况之下,朝廷肯定势必要派出文官总理事物,而不会单纯派出武官。景王与端王的封地,都在河南路境内。二王走到今天的地步,河南路的安抚使与按察使、节度使,最起码一个失职的罪名逃不掉。
所以,这次派出的大臣肯定要从朝中选派。可朝中文官背景复杂,虽说老爷子一直在想办法清洗,可这种事情又那里能是短时间之内,便清理干净的?若是选派的文官背后有人支撑,那么秉承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理念的这帮家伙,估计二王连条根都留不下。
这帮文官狠辣起来,有时候远超过那些直肠子的武将。老爷子想要派自己去,恐怕就是这个想法。看着老爷子短短的时日之内,白了半头的黑发。再看看老爷子眼底的哀伤,黄琼此时的心中突然对老爷子,生出一丝的怜悯之心来。
此时的老爷子,那里还有一丝帝王的风范?与平常人家那些,惦记着自己惹事儿子,为自己儿子担忧的寻常父亲,那里还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黄琼心里面一软。算了,自己还是按照老爷子期待的去办吧。至于能不能成,就看老天爷开不开面了。
想通了这一点,黄琼站起身来,对老爷子虽说缓慢但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如果父皇真的下决心了,那儿子就尽力而为。但至于成不成,儿子现在真的没有什么把握。毕竟二哥是一个大活人,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儿子也是不知道的。”
这话一出口,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但黄琼却感觉到了,老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犹豫了一下,没有等老爷子开口说话,黄琼又道:“如果父皇真的让儿子去郑州,儿子也有几个小小的要求,希望父皇能够满足。”
“你这是想要与朕讨价还价,还是想要借机要挟朕?”原本见到黄琼点头,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皇帝,听到黄琼后面这句话之后,浑身的汗毛又树立了起来。用凌厉的,几乎能够洞彻人心扉的眼光逼视着黄琼。
“儿子不敢,只是要达到父皇的期许,儿子要求的几件事情却是必须的。”对于老爷子的质疑,黄琼丝毫不含糊的道。面前这位帝王虽说性子坚毅,可也有一个历代大多数帝王都有的多疑毛病,黄琼却是没有忘记。
有些话若是不说在前边,提前说清楚。到时候倒霉的不见得仅仅是景王了,自己可不想成为另外一个殉葬品。尤其是老爷子一旦下定决心,让自己总理此事。自己虽不是大齐朝第一个领兵出征的皇子,可却是本朝第一个领兵的皇子。
想必自己在前面冲锋作战,后边那些眼红的,搬弄是非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流言虽说都止于智者,但假话重复一千遍,不是也成了真话吗?流言的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大。估计自己前脚进军营,后脚就得有流言传出来。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死死的盯着黄琼打量半晌。直到看着黄琼对于自己质疑的眼光,一脸坦然没有半分的心虚,才用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声音道:“你说罢,只要不太出格,朕都会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