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凛正坐在座位上找书,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与眼神都极冷。
如果这里不是教室,不是还有第三人在。
叶南生怀疑他的拳头下一秒就要落在自己脸上。
顿时哈哈大笑,又摆手,“行,那我叫你哥,解哥?”
“……”
“跟我出来聊聊吧。趁着还没上课。”
诚然。
解凛倒是突然好奇,叶南生过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跟自己说。
于是起身随他去。
只是没想到,两人走到楼梯拐角处。
四下无人,叶南生又莫名其妙提起迟雪。问他:“那副眼镜是不是你买的?”
“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叶南生说:“因为我也买了一副,而且,是当天晚上就买了。只是比你晚来几分钟而已。”
解凛闻言,却眉头紧蹙。
又下意识侧头,望了一眼自己班上的方向。
陈娜娜已不在门口张望。
“那眼镜本来也不需要你买。”
他这才冷声道:“你如果有钱,可以花在你女朋友身上。”
结果叶南生却稀奇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花钱?”
“……”
“她喜欢我是她的事。”
叶南生说:“但我也有我喜欢的人和事,大家互不干涉是最好,一旦你干涉我了,解凛,尤其是你,会让我很烦。更别提你每次都是这样。从出生开始,好像事事都和我过不去。”
“我读书考到一百分,奶奶只夸我聪明;你考个六十分,奶奶说你不用太用功,想考多少都可以——反正以后会有聪明人帮你做事,你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我爸在南方打拼了整整二十年,分到的股份才不到公司的百分之三,分给我的就更少;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张开嘴对着天上,馅饼就砸在你嘴里。就这样你还说你命不好?”
“哦。”
解凛听完,却始终显得兴致不高的样子。
对他的那些抱怨、憎恶、不甘,只有一句话:“那我们换?”
很多事情,喜怒悲欢。
在旁人看来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并不想把多余的口水花费在“和一个不会理解自己的人讲道理”这件事上。
倒是叶南生一眨不眨看着解凛的表情。
良久。
突然又笑了。
“换是换不了了,”他说,“但是我想,人是可以尝试跟自己的恐惧共存的。”
“只要你别在我周围出现,不要像噩梦一样纠缠我。那么天南地北,解凛,不管你考去哪,在哪生活,我还是愿意祝你,和你爱的人平安的。”
语毕。
又从校服外套的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同学录,随手递给对面。
“我也跟人要了一张,”他说,“弟弟,毕业快乐。”
……
解凛回到座位的路上,路过垃圾桶,顺手就把那张同学录揉成团,就地扔了。
结果桌上竟然还有整一摞的“回信”。
想来全都是那群小弟到处分发同学录让人填写后,收到的满满“成果”。
一见他来,顿时都起哄,吵着要看看别人都给他写了些什么赠言。
他对这些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是以没过多表态。
没表态就默认可以。
当下,便有人随手从那摞纸里抽起一张,又大声朗读起来:“to:解凛,祝你越来越帅,早日出名,以后苟富贵勿相忘,考上大学请吃饭。”
“这谁啊?”
“尼/玛一听就是个哥们,没意思。”
旁边的吐槽声此起彼伏。
于是又换另一张。
另另另一张。
没多会儿亦换了五六张。
只可惜都没什么大八卦——大概大家也都没那么蠢,知道同学录上不宜写什么煽情话语,被人翻出来嘲笑,至多也就写那么一二句文艺范儿的歌词或诗句,有揣摩余地,但不至于暧昧过火——
这种平淡无味的局面。
也一直持续到解凛同桌的伸手一摸。
“诶……?”
吊人胃口的惊叹声瞬间响起。
声音不对。
旁边八卦的众人嗅出味来,顿时围上前,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读开:
“解、凛……这里后面这么划掉了?呃,什么见不到你。”
“如果见不到你吧?再见不到你。”
【解凛。
如果再见不到你,祝你学业高升,前途似锦。】
倒不是什么缠绵悱恻的话,却又颇有让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一本正经之余,也和前面或文艺或搞笑的赠语形成鲜明对比。
一群人哄笑声不断,又作势要翻开正面看写这种傻话的人是谁。
——旁边却突然伸出只手。
众人未及反应,解凛已劈手夺过那张同学录。
之后更干脆将纸揉成团,直接断绝了他们想看名字的念头。
气氛即刻变得有些紧张。
一群少年面面相觑,不知解凛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也没人敢直接问。
最后你看我我看你,也只能尴尬地打起哈哈:
“确实、那个,写这种话有点像立fg哈。”
“是啊,这还需要祝吗?还什么见到见不到的。”
“我、我们来看看别的?”
话音未落。
解凛忽又起身走向垃圾桶。
背身对着他们,看着像是随手丢了什么东西,随即才转身面无表情坐回座位。
有眼尖地悄悄侧头去瞄,瞧见里头特显眼一纸团,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几人对了个眼神。
也不敢再聊有什么的没的,只默契地放下同学录。
很快,便又借着要上课的借口作鸟雀四散。
可怜前排的方雅薇看热闹正到兴头上,忽然被人拆了“大舞台”。
顿觉扫兴,只得苦着脸回过头来,没骨头似的趴在课桌上。
眼角余光一瞥,见旁边原本在认真黏准考证照片的迟雪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这才骤然惊醒。
忙又拍拍同桌肩膀,“迟雪啊,借我一下固体胶吧,突然想起来我也没贴照片呢,差点坏事了。”
“……”
“……迟雪?”
怎么不理人的。
方雅薇只得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手,又加大音量喊了她一声:“迟雪!”
对方这才如恍然梦醒般,肩膀抖了下,悚然抬头。
她又重复了自己想借固体胶的需求,迟雪遂把手里的固体胶递给她。
然而,等方雅薇粘好照片、把东西还回去,她却依然一反常态地维持着僵坐的动作。没有背单词也没有做卷子,简直“闲”得不像她本人了。
方雅薇以为她是不舒服,说脸怎么这么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迟雪却只是摆手说没事,左手撑着额头,严严实实挡住脸。
怕人不相信,甚至又随手扯了一张卷子来做——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