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我今日是生气的。”她带着水雾的双睫一颤,滚烫泪珠就如珍珠一般,簌簌滚落。
她哭得委屈的模样,就像要硬生生剜去花鹤玉的心头一块肉。
“我错了可还行?”他把她连人带着锦被一同搂在怀中,收紧双臂,薄唇|覆|在她侧颈冷白娇嫩的皮肤上,吻|着她脸颊上挂的泪珠子。
对上慕时漪梨花带泪,近乎控诉的乌眸,他声音沙哑,喉间滚出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夫人,我错了可还行,夫人再挣扎下去,我肩上的上又该疼了。”
慕时漪浑身一颤,在他怀中绷直背脊不敢再动。
四周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旃檀冷香,屋中燃着的甘松香被压得极淡,慕时漪皱了皱鼻子,漆深眸色从花鹤玉肩上那一抹渗着血点的亵衣上滑过。
“殿下把衣裳|解了,我给殿下换药。”慕时漪只要紧张就会潜意思咬住自己饱满的丹唇,凤眸微敛揪着锦被的指尖悄悄蜷着,她虽很气,但心里是心疼他的。
花鹤玉喉咙滚了滚,哑声道:“好。”
淡薄晨曦从画帘低垂的缝隙中透屋中,光影交错,落在花鹤玉侧脸上,他如山巅晨雾般冷白清隽的侧脸,凌厉线条中,带着只有在慕时漪身旁才有的极致温柔。
慕时漪起身,声音淡淡:“殿下稍等片刻,我去穿衣。”
花鹤玉搂|着她纤腰的臂膀却是没有任何要松开的迹象,他声音低低,带着晨起是松泛的漫不经心:“夫人为我换药,我总要为夫人做些什么。”
锦被从外头掀开,花鹤玉手中拿着慕时漪今日要穿的衣裳,房中不冷地龙烧得足,但他也不敢轻易耽搁,毕竟慕时漪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亵衣。
花鹤玉给慕时漪穿好衣裳后,起身去外间拿了换药的物品进来,见慕时漪眸光颤颤坐在榻上等着他,模样乖巧不得了。
他伸手摸了摸慕时漪的脑袋,轻声哄道:“等会子可不许哭,我不告诉你受伤的事,就怕你心里难受自责,若是觉得伤口狰狞丑陋,就不用勉强。”
“好么?”花鹤问。
慕时漪迎着花鹤玉的视线,下意识握紧掌心,伸手接过他手中托盘,上头放了剪刀、伤药,烈酒、棉的布条。
透着粉润的指尖攥着他亵衣上的白绸细带,指尖微微用力,衣带扯落露出他亵衣下若隐若现的肌肤,苍冷的瓷白,隐隐绰绰的晨曦薄光里,泛着珍珠一样的润色,亵衣垂落,是没有半点瑕疵的皮肤。
但往背后看,他左肩脊骨斜侧方连着蝴蝶骨那块,就像璞玉被人从中刺入污浊,鲜血淋漓刺目。
泪水没有任何预兆从眼眶中滚落而下,慕时漪紧紧握着手中剪子,整个手腕都在发颤。
花鹤玉后肩的伤结痂了,黑红的伤口,因为裂开微微渗出刺目的血色。
慕时漪先用烈酒泡过的棉巾给他擦洗伤口周围的血痂,然后小心翼翼涂上伤药,再拿过一旁放着的棉绷带。
冰冷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滚|烫|肌肤,花鹤玉背着慕时漪跪坐在榻上,这瞬间他薄薄唇瓣溢出一声清浅闷|哼。
当即慕时漪惊了惊:“可是弄疼殿下?”
花鹤玉半垂的眼睫轻眨,呼吸微促,面上神色隐忍克制,他口不择言:“未曾,只……只是伤口附近的皮肤有些痒。”
“还痒吗?”细白透着粉嫩的指尖,光洁的指甲盖轻轻|摩|挲在伤口旁冷白的皮肤上。
慕时漪怕挠疼他,手上力道控制的极为小心翼翼,不想背对着她跪坐的男人,身形轻微|颤|栗,冷白无暇的后颈上,竟有一层薄薄汗|珠滚落。
也不知是伤口附近的皮肤痛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等慕时漪给花鹤玉彻底换好伤药,包扎好伤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男人拢紧衣襟,在慕时漪看不到的地方,稍稍松了口气,眼底刺红难耐,若不是他向来克制的意志力,那毫不知情的娇人儿,会不会被他吓哭在榻上。
腊月中旬,眼看新年将至,又是崭新伊始。
今日早膳,依旧是自从她流血受伤后,每日早膳换着花样做补气血的粥食,四道用精致碗碟装着的小菜,还有一盏子温度正好的牛乳。
慕时漪看着齐嬷嬷用心准备的菜色,轻声问:“嬷嬷山栀的身体,今日可有好些?”
齐嬷嬷忙道:“回夫人,山栀姑娘已经醒了,不过她身上伤口还未愈,不能下床,在她身旁伺候的小丫鬟,都是老奴亲自挑选,做事认真仔细的,请夫人放心。”
慕时漪点头:“那这些日子,就劳烦齐嬷嬷多费些心思。”
齐嬷嬷惶恐应下。
这时,屋外檐廊。
西风步伐顿在门外,朝里头恭敬道:“奴才给殿下、夫人请安。”
“何事?”花鹤玉眼眸微蹙。
西风赶忙道:“刚刚镇北小王爷来把徐小将军给强行捆走,慕小将军也跟着一同去了苍西。”
慕时漪震惊:“徐仰川什么时候来的?”
她昨夜可不曾听说仰川哥哥有来。
“回夫人,奴才听昨夜值守的町白说,镇北小王爷是夜里三更天时到的宅中,人来后就直接去了徐姑娘屋中,今儿一早捆了闹腾不服的徐姑娘,和慕小将军一同回了苍西去。”
西风声音顿了顿道:“几位大人走时,同奴才千叮咛万嘱咐,宅中的下人一定要照顾好夫人。”
慕时漪以为她家哥哥会留凉州陪她过完新岁,毕竟她们已许久未曾一同守岁。
西风紧接着从袖中掏出半块令牌,恭敬递给慕时漪:“这是镇北小王爷走前,让奴才交给您的。”
他手中恭敬托着的是半块兵符,可以调动整个苍西营帐兵马,宋太后做梦都想收回的东西。
慕时漪愣神的功夫,西风又从袖中掏出了另半块令牌:“夫人,这是慕小将军离开前,也同样让奴才交给您的,说是宣威大将军嘱咐,家中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这苍梧的半块兵符,是给您当嫁妆的。”
嫁妆?
所以仰川哥哥给她的苍西兵符也是嫁妆吗?
慕时漪眼眶微微泛红,只觉得握在手中的两块令牌,似有千斤之重。
父兄的意思她明白,兵符不光是她的底气,也是给太子的许诺,只要太子能信守承诺,苍梧和苍西永远站在慕时漪身后,绝不反。
若太子不能,那么燕北便是大燕国最大的隐患。
慕时漪漆黑视线缓缓落在花鹤玉身上,她与他的关系看似只是各取所需,实际上她比谁都明白,她与他之间的枷锁从未与权谋沾染。
昨日她大哥哥来凉州,已经知晓她与花鹤玉同睡一屋,也不知大哥哥回去后会不会告诉父亲,若是父亲知道了,以他的脾气,估计要连夜赶到凉州,嚷嚷着要打断太子殿下的腿。
慕时漪想着家中父兄,心中渐渐轻快,忍不住眼中溢出淡淡的笑。
“夫人在想什么?”花鹤玉极为自然,吻了吻她挺翘的鼻尖,哑声问道。
而兵符好似就是轻飘飘的落雪,艳阳一照就化了,并不能引起他任何兴趣。
慕时漪羞涩,不由笑道:“我在想,日后父亲若知晓我与你这般亲密,也不知会不会嚷嚷着,让全堰都都知晓,他要打断殿下的腿?”
花鹤玉失笑,想到他悄悄去苍梧提亲那日,宣威将军才下战场浑身带着杀气,一见着他就让慕行秋把刀磨利点。
宣威大将军想的,可止是想打算他的腿那么简单,只是想要他的命罢了。
毕竟慕家金枝玉叶的小千金,就算是他也不被容许轻易沾染亵渎的。
他认识她太晚,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在她出生那年就与她相识,参与她在人生的每一个时刻。
十二月末,临近新年。
花鹤玉在凉州的行程明显忙碌起来,因为慕时漪受伤需要静养的缘故,他专门让人把主屋旁的一间空置库房改成了议事厅,放了屏风小几,侧边再开一道能从里头锁上的小门,慕时漪哪怕在屋中,也能随意进出议事厅,不至于要从回廊穿过,着了寒风。
此刻,花鹤玉正和陈羹年等人在厅中议事。
慕时漪才将将午睡醒来,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仆妇,懒洋洋倚在屏风后头靠着大迎枕子,手边的矮桌上放着齐嬷嬷备好的牛乳和糕点,她小口小口,饮着牛乳,听着外头花鹤玉他们的谈话。
只听得花鹤玉声音淡淡道:“老师,相信过不了多久,堰都会派遣新的官员来凉州上任,接替老师的位置。”
这点陈羹年也是想到的,他没有任何惊讶:“以太后的手段,这是自然的,虽然凉州曾经在太后眼中是块她看不上的地界。”
“如今我不再受堰都掌控,那些家中失窃的官吏富商,想必在堰都都是有靠山的,给我施压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就不知是召我回堰都,还是以办事不利继续往苦寒处贬。”
“毕竟太后想必也得了太子身处凉州的消息。”
陈羹年明白,上次针对慕姑娘的刺杀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预谋已久,要是慕家嫡女死在凉州地界,苍梧绝对要与太子反目。
陈羹年眉目中忧色一闪而过,伸手用铁钳在一旁的银丝炭盆中拨了拨,把藏在下方以烤的焦香软烂的红薯扒拉出来,笑问:“吃烤红薯么?刚好烤熟。”
话题转换实在过快,一旁坐着的关戾州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了个滚烫的红薯。
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同样的,町白苍狼和西风几人也没好到哪去,冬日很冷,几人围在一同议事,中间放着炭火盆,泛着红薯焦香很是温暖。
关戾州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他能堂堂正正走在街巷闹市中,而且能成为太子的下属,毕竟他的身份实在尴尬,若是被堰都知晓,谁都可以拿他前朝余孽的身份做文章的。
花鹤玉把亲手拨干净的红薯放在玉碟上,叫人端进去,朝屏风那头吩咐:“西风,端去给夫人尝尝。”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握着白玉折扇,扇柄叩了叩一旁的黄花梨木椅,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声音缓缓,无由让人静心:“对于堰都宋太后八成要派人接替凉州知州这一事,夫人可有更好的法子。”
慕时漪吃着香甜的红薯,眼中泛着笑,太子明明也能想到,偏偏就要让她来答:“不如,日后但凡堰都来凉州的官员,都让他们原地消失算了?”
“反正凉州匪患严重也是整个大燕国都知晓的事,再说了,关戾州悍匪的名声,恐怕早就到太后耳朵里了,技多不压身,关戾州也不差这一顶黑帽子往脑门上扣。”
慕时漪声音顿了顿继续道:“那些管事府上缴获的东西,我已让齐嬷嬷去换成银两,然后买足了米面粮油,等年前挨家挨户百姓都分发下去,毕竟肚子都填不饱的凉州,还有谁管太后和官员是谁。”
“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堰都掌权者的威望,在凉州的确还比不上一口热乎的米饭来得重要,太后若真想凭借一道口谕,再次轻易置换掉花鹤玉在凉州的布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眼下拿下凉州民心凭借的可不是官威权势,花鹤玉和慕时漪有相同的目标,都是希望凉州能成为燕北的中心州府。
这样苍梧没有后顾之忧,燕北地域也能从一团散沙凝聚到一处。
大燕共同的敌人,日后应该是远在塞北的,北留和东胡王庭部落。
第55章
山河远阔,寒风呼啸。
纵横穿过整个凉州的伏雁岭山脉被层层积雪覆盖,就连冬日里郁郁葱葱的青松,都被深深埋在茫茫的白雪下,无边无尽苍茫中,冻得人恨不得整日抱着火盆子取暖才好。
距离新岁还有三日,风雪弥漫,但凉州的街市内依旧热闹非凡。
这几日,挨家挨户哪怕住得偏远,隐在山林中的农户,都收到了以花鹤玉商人身份送出的年礼。
东西不多,对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是锦上添花,可相对另外一小部分农户,这也可能是新岁前的雪中送碳,都是精贵的吃食。
凉州各处,一共设立了五个粥棚,探出来的竹竿上挂着深红的喜庆灯笼,矮檐下,有些等不及的人家,已早早就用朱红的纸写了新岁祝福的愿景贴在门扉上。
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萦绕在冷风中,自带一缕暖人心脾的眷恋。
城中温馨热闹,城外却泛着冷厉的肃杀之气。
凉州城外官道,一辆漆黑无光的马车静静停在哪儿,四周积雪苍白耀眼,在阳光下泛着凛冽色泽,马车周围着近百名玄衣铁骑,他们一身玄色装束,就连面容也被盔甲遮挡,只露出带着杀气的眼睛。
这些人,就像暗夜中骤然刺出的利刃,带着凌冽杀意,无往不胜。
马车内与外头相比,更像是寒冬与灼夏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