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言不语,握着手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脸。
喜欢说谎的坏孩子。
眨眼间。
一年又要结束,马上就是元旦。
学校里落了几场雪,温度一降再降,出门要全副武装,否则冷风会割得腿痛。
林月盈比之前更忙了,一是期末考试周,二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
学校里面的元旦晚会,一般会在12月30日或31日晚举行,次日就放元旦的假;等再开学后,就是一些专业课的考试,考完就能放寒假。
林月盈的学习方法不是临时抱佛脚,几乎不用怎么用功复习功课,但她很乐意将自己平时记得一些笔记、老师上课讲的重点题型全都详细整理好,免费扫描了电子版传到班级群(没有老师在的一个)中,供其他有需要的同学学习。
在其他同学都忙着学生学死力求不挂科、或者稳拿高分申请奖学金的时候,林月盈还要去和朋友一块儿排练被入选校级元旦晚会的节目,是一个可可爱爱的语言类节目,林月盈在里面扮演男主角的女儿,登场时间很短,只有三句台词。
等排练结束,她还要赶到社团中,和李雁青一块儿给几个新生解疑。
中间,林月盈的同班同学过来,拿着笔记,找她问了几道题,还有老师平时上课的重点,中间几次小测验时候的例题……
学校中严令禁止老师给同学们划重点,因而,每逢期末考试周,好脾气又乐于助人的林月盈都会忙碌异常。
等人走了之后,李雁青头也不抬,只淡淡地说:“你这是在害他们。”
林月盈纠正:“我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的同学避免挂科。”
“让他们挂一次科就知道教训了,”李雁青瞥她,“你这样帮他们,他们只会养成考前临时抱佛脚的坏习惯,往后几年,他们还是会这样。有捷径了,谁还费力走大路。到时候,他们平时都不学,临近期末再找你恶补,你信不信?”
“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厉害,”林月盈说,“大家都成年了,该有的习惯已经有了,别想着把所有大帽子都扣我一人头上,李雁青同学。”
李雁青未置可否。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起身,想要收拾东西,林月盈坐在他旁边,好巧不巧,也一块儿起身——李雁青不想和她撞上,往左一避,手掌不慎带翻桌上未盖拢的墨水瓶。他速度快,飞快地将桌上的资料和纸都整理好,林月盈放在桌子上的羊绒大衣却惨遭墨水浸透一块儿。
李雁青把资料转移好后才记得她的衣服,后知后觉捧起来一看,已经染色了。
她那件大衣是浅浅的米色,又轻又暖,染上如此深的一块儿墨,触目惊心。
他抿抿唇,下意识去翻衣服的领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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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盈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外套,她小小呀一声,有些心疼地接过衣服,看那一块儿被染色的地方。
李雁青出声:“多少钱?我赔给你。”
林月盈抱着自己刚买没多久的新衣服,确认那块儿应该无法补救后,才看李雁青。
她记得李雁青一直在穿同一件羽绒服,入冬后就没换过,是黑色的,普通的基础款,又轻又薄,薄到看起来里面都没有多少羽绒了。
“没事啦,”林月盈说,“这东西我让家里的阿姨洗洗就好了,能洗掉。”
“不能洗掉的话,就告诉我价格,”李雁青说,“我赔你一件新的。”
“没多少钱,”林月盈语调轻松,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才低声,“其实这个是假的,我买的假货。平时我都不讲的,这不是不想讹你嘛。放心,假货不值几个钱。我不找你要钱,你也别和别人说我买假货喔。”
李雁青默然。
“好啦,”林月盈已经穿上被墨水染色的外套,拢一拢头发,拿起自己的小包,“我要走了,晚安。”
李雁青说:“晚安。”
他重新坐下,打开手机淘宝,搜索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品牌,点进去,没有搜到官方的店铺,只有一些或真或假的代购店,标着触目惊心的价格。
李雁青又搜。
喔。
原来有些品牌不会在网购平台上开设店铺。
……
衣服送去专门的护理店了,这样大面积的污渍,对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完全修复如初。
林月盈很喜欢那件大衣,等秦既明接她回家的时候,重新去店里,刷卡,又买了件新的。
刚好,店里又到了一些新季的衣服和鞋子,林月盈很喜欢,慢慢悠悠地一件又一件地试。
秦既明打电话给阿姨,请她将饭多温一温,今天回去的时间会迟些。
通话结束后,林月盈已经穿了新的羊绒衫,走到秦既明面前,左转右转,展示给他,问:“我穿这件好看吗?”
秦既明坐在沙发上,店员端了水,放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秦既明顺手打开,喝了一口,称赞她:“我妹妹穿什么都好看。”
林月盈哼了一声,对着镜子仔细看。她是个很挑剔、或者说精益求精的人,只要有一点不满意,她就决计不会付费买下它,她打算再去换一件。
秦既明问:“你刚才拿的那件大衣,和上周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是啊,”林月盈说,“原来的那件坏了,不能穿了。”
她对着镜子摆着姿势,不看秦既明:“没想到哥哥这么关注我的衣服。”
秦既明仍坐着,他能看到林月盈留给她的背影,以及镜中妹妹的脸,笑着说:“你这话说的很没有良心,你身上哪里是我不关心的。”
“哼,”林月盈转了个圈,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以后你可以省心了。”
她平静地说:“等到一放寒假,我就搬走了。”
第22章 别扭
秦既明拧好瓶盖。
玻璃瓶中的气泡水有着澄净的光和不安稳的气泡, 秦既明口中还有一些淡淡的、独属于气泡水的味道,像快速吸了一大口纯净的氧气。
人无法在纯度过高的氧气中生存。
秦既明问:“你能搬到哪里去?”
“爷爷不是给我留下一套房子吗?我上周二没课,就和宝珠一块儿过去看了, ”林月盈说,“房子是老牌小区里, 三楼, 虽然不是很大, 但很干净, 请人过来做一下卫生就可以住。”
秦既明问:“为什么想搬走?”
“……我总要自己一个人住的嘛, ”林月盈坦诚地说, 她转了一下, 看镜中自己的侧面,“现在我已经完全适应了大学生活, 而且也没有什么压力,时间也充裕, 能有更多时间学习独自生活。现在搬走,总比从学校毕业后又找工作又要适应独居好很多。”
“人也不一定必须要适应独居, ”秦既明说, “是不是我爸说了什么?你不用理他。”
“我不可能和你住一辈子的吧?”林月盈已经照完了镜子, 她谨慎地对身上这件衣服下了决定,不是很适合她, 她决定不买了, “秦既明,我马上就十九了。”
秦既明看着她:“还有五个月十二天。”
马上就十九岁了。
“我已经成年啦,”林月盈说, “你不是总说我们住在一起要避嫌吗?”
她语调轻松:“等我搬出去, 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林月盈能看到哥哥皱眉。
因为她的话, 秦既明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赞同。
“有时也不一定非要严格避嫌,”秦既明说,“你再考虑考虑,月盈,你没有一个人住过,我很担心你。”
他并不打算在店里继续和妹妹讨论这个问题,站起,请sa帮忙拿另外一件衣服,取下给林月盈试。
另一件的颜色更适合她。
林月盈的确没有一个人住过。
四年前,秦既明将十五岁的林月盈从秦自忠那边接回。
他那天晚上开车,下着蒙蒙的雨,路况不好,一直在堵车,细细的雨水珠落在玻璃车窗上,隔着一层水雾看,无论是红绿灯还是道路两侧的霓虹灯都在水中晕开。林月盈坐在副驾驶上,抱着书包,一直在哭,低声的哭泣,哭得难受了,说一声对不起我忍不住,然后继续擦眼睛。
她只说自己是委屈难过,是想念他。
回到家中,秦既明的房子中准备得还不够充分,林月盈也不介意,她就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双肩包,洗完澡,换了睡衣。秦既明才看到,她小腿上一大块儿分明的淤血乌青,触目惊心。
她解释说是滑倒、跌出来的,已经没感觉了,要他别担心。
嘴巴上讲不痛了,秦既明拿活血化瘀的药油给她揉淤血时,她还是痛到手指紧紧抓紧身下的抱枕,眼里含着疼出的泪花看他。
可怜极了。
于是秦既明放缓了力道:“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我不疼,”林月盈擦眼泪,“是你,就不疼了。”
……
那个时候,林月盈半夜里打电话,哭着说想和他一块儿住,不想和秦自忠住一起了;现在又主动提出,她想要搬走,想去住爷爷留下的房子。
独立自主,有自理能力,能够照顾好自己。
这也是秦既明和秦爷爷希望她能做到的。
挺好的。
秦既明还是有很多不赞同的理由,来拒绝林月盈和他“分居”。
譬如林月盈没有任何独自生活经验,她连水费电费燃气费都没有缴纳过。
林月盈举手:“可是这个不难的呀,你不要把我当小学生。我都已经查过了,支付宝就可以交;而且在学校里,我也会和宿舍长一块儿交电费,不会太难。”
秦既明说:“你不会做饭。”
林月盈说:“还有外卖软件呀,而且我一般吃学校食堂,需要自己做饭的时候不多……而且,我还可以来你这里蹭饭呀。”
她说:“我只是搬走,又不是和你断绝关系再不来了。”
秦既明又说:“女生独居,容易被坏人盯上。”
“我已经从网上学到了,在阳台上挂几件男生的衣服,然后门口鞋柜也摆上几双男生的鞋子,外卖软件上的昵称改成’aaa修车厂王师傅’,姓名填王大贵,”林月盈分享着自己搜到的女生独居小技巧,“而且喔,我已经看过啦,那个小区旁边就是公安局,离得好近好近。我觉得不会有小偷或者坏蛋敢在公安局旁边的小区干坏事吧?”
秦既明说:“或许会有邻里矛盾。”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啦,”林月盈说,“楼上楼下都是和善的老人,我上次去还给她们送了好吃的饼干呢,她们很欢迎我搬过去做他们的邻居,还叫我没事的时候陪他们多说说话。”
秦既明不言语。
“况且,”林月盈说,“宝珠和红红、一量哥、观识他们也说了,如果我星期六一个人住着害怕的话,他们可以过去陪我玩。”
秦既明说:“你已经先同宋观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