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朝又点头。
沈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趴在他腿上,笑弯了眼睛。
卫景朝将她拎起来,抱在腿上,搂进怀中,低声问:“笑什么?”
沈柔眨巴着眼睛,道:“没……没什么啊。我根本没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卫景朝低头,望着她的眼,忽然明白过来。
他低头,亲亲她柔软的唇,自己的心亦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写吧。”
“不论你想写什么,都可以。”
替父从军的女兵和大将军,共同经历许多事情,最后圆圆满满在一起。
若非实在太明显,她恐怕是想要写,前任大将军的女儿和现在的大将军,一同经历风雨,最终圆圆满满在一起。
她的心思,他岂会看不懂。
她那样说,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一句话。
卫景朝,我想要写,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最后你和我在一起了,可以吗?
我会和那个士兵一样勇敢,哪怕不容于世俗,哪怕要经历很多挫折和困难,但无所畏惧。
他哪里舍得拒绝她。
他不想拒绝她。
他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卫景朝将她揉进怀里,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缓缓闭上。
沈柔,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让人彻彻底底,变了个模样。
沈柔听到他近乎是允诺的话,眼泪不期而至,聚在眼眶中,汇成水珠,沾湿他的衣襟。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攥紧他的衣袖,在他怀中蹭了蹭脑袋。
第53章
卫景朝的心,顿时又酸又软,抬起她的脸,大拇指拭去她的眼泪,无奈道:“你最近越发爱哭了。”
以前没觉得她这样爱掉眼泪。
那时候不管他说话多难听,她全都当做没听见,丝毫不放在心上。别说是掉眼泪,恐怕连伤心都有限。
哪儿像现在,三天两头哭一场,闹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柔软绵绵道:“嗯。”
竟是毫不扭捏地承认下来。
卫景朝哑然失笑。
他一向是不喜欢看人哭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但凡哭起来,总是哀哀怨怨,涕泗横流,不忍直视。
可唯独,她哭起来不叫他厌烦,反而觉得心疼。
或许,是因为她过人的美丽,哪怕掉眼泪,都像是荷花盛露。
马车走到都护府门前,骤然勒马停下。
卫景朝蹙眉,“怎么了?”
陆黎策马近前,道:“将军,有人堵在门前。”
“何人?”
“瞧着像是贺骠骑。”
卫景朝撩帘子的手,复又放下,眉眼冷淡道:“请贺骠骑去会客厅。”
陆黎策马上前,片刻后又回来,低声道:“将军,贺骠骑说,他不是求见您的,是来见沈夫人的。”
卫景朝转了转手中扳指,忽然笑道:“那就带他去。”
沈柔皱眉,拉了拉他的衣袖,略有些不满。
卫景朝按住她的手,压住她的抗议,语气平静:“让人去听听,这位贺骠骑,要跟他的姑母说什么,回来一字不漏的禀告。”
贺新城去见沈夫人,两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仅仅不到一刻钟。
没多久,去探听的两个侍卫便到卫景朝跟前禀告。事涉母亲,沈柔非要跟着,卫景朝只能随便她。
这两个侍卫,大约是学过口技,将贺新城与沈夫人的对话,学的惟妙惟肖。
“侄儿拜见姑母,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托福,甚好。贺骠骑如今尊贵,到我这小地方做什么?”
“姑母莫怪,昔日不曾登门,非侄儿不肯,实在是有苦衷,我身份尴尬,若来见姑母,怕再连累姑母。”
“呵呵。”
“姑母,侄儿今日前来,是有事相商。”
“我与贺骠骑,没什么可商量的。贺骠骑另请高明吧,恕不远送。”
“姑母别急,我只问一句话,跟在大将军身边的那位沈姑娘,莫不是柔儿表妹吧?”
卫景朝脸色骤然一沉,声音又冷又硬,寒意森森:“继续。”
“我记得昔日进平南侯府时,表妹与姑母是何等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将我娼妓出身的母亲,衬托的上不了台面。”
“没想到,时过境迁,姑母和表妹,竟也落得这样下场。”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昔日姑母与贺家一同,将我的母亲贬斥的一无是处,言必称娼妓低贱,配不上你家门第高贵。如今你的女儿也是娼妓,你猜她这样的身份,能否配得上长陵侯府的门第?”
“你、你胡说八道!我女儿跟你的母亲岂能一样!”
“自然不一样,我母亲再怎么卑贱,也不是逆贼。长陵侯乃是皇家血脉,长公主殿下更是尊贵无匹,他们能容得下一个逆臣之女吗?”
“够了。”卫景朝冷冷打断侍卫的演绎,道,“先退下。”
沈柔脸色惨白。
卫景朝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柔儿。”
沈柔哑声道:“我没事。”
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难过于,贺新城那样难听的话,都是实话。她这样的身份,自然配不上长陵侯府高高在上的门第。
她方才求的一切圆满,皆大欢喜,纵得了他的承诺,也不过是异想天开。异想天开的事情,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可能实现。
她该谢谢贺新城。
打醒了她糊涂的脑子,让她从情爱编织的美梦里醒来,不再抱着幻想过活。
大梦初醒。
甚至无法理直气壮的难过。
她的心被攥紧了。
心口越疼,大脑越清醒,甚至还有余力去分析,“贺新城不安好心,他是故意来激怒我母亲的。”
卫景朝握住她的手腕,触到她飞快跳动的脉搏,怒道:“我管他干什么!沈柔,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我不需要你给我当军师!”
沈柔垂眸,缓缓道:“我是很难过。”
“他这样骂我,我想杀了他。”她语气阴阴凉凉的,带着寒意,“我从未看不起他,他却对我充满恶意,这样的人,不死何为?”
卫景朝从未见过她这样。
他的心,蓦然沉下去。第一次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让他骤然生出一丝慌张,可他也只是随着她道:“好,那就杀了他。”
他对陆黎道:“去查查,贺骠骑有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查出来后,就杀了他以正军法。”
陆黎点头。
卫景朝展开沈柔攥紧的手,揉了揉她指甲掐出的印子,平静道:“不用听旁人的话,我的事,向来由我自己做主。”
沈柔深深呼吸几下,温顺道:“我信你的。”
可她的心,仍是破败荒凉。
像是家徒四壁的房子,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寒风吹进来,一切都冰凉冰凉的,纵然努力生了火,仍旧暖不起来。
她扑进卫景朝怀里,搂紧他的腰。
卫景朝拍拍她,轻声安慰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复过来,一张小脸,亦恢复了血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了,刚才就是……”
卫景朝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沈柔望着他的侧颜,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莫名的情绪。
沈柔想,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面是重重危险,明知不可能有未来,但为了这短暂的温暖与幸福。
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不愿揭开真相。
只想着,这温暖,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在沈柔的强烈要求下,卫景朝又将那两个侍卫叫进来,演完了沈夫人与贺新城的对话。
不出所料,贺新城的确是故意激怒沈夫人,想要借着沈夫人的手,闹的卫景朝后院失火,拖住他的后腿。
卫景朝点了点膝盖,慢慢道:“他的目的,是为了拖住我。但是拖住我,又是为了什么?”
沈柔语气很淡,“肯定与马槊的事情有关,就从武器上开始查,定能查出端倪。”
卫景朝点头,不知道从哪儿憨了几个暗卫出来。
沈柔好奇的盯着,突然问了句:“他们一直跟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