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骗你。”卫景朝嗓音嘶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已经选好了婚期,四月底。”
沈柔无奈道:“你现在才告诉我,太晚了,没有用了。我问你的那个时候你没有告诉我,我就已经不需要了。”
她以此为例,慢慢告诉他,“卫景朝,我所有的情与爱,都是如此。需要的时候没有得到,再给我,我就不要了。”
“我们在凉州城的时候,有一次要你给我买糖人,结果你忘了。第二天补给我,我没有要,你还记得吗?”
卫景朝想摇头,但只能拧着脸,缓缓点头。
他记得,当时他还笑话她娇气。
“你的感情,对我来说就是糖人。”沈柔看着他,慢慢地开口,“我曾经真的很期待很期待,你能回馈给我同样的情意。你将那枚鸳鸯双鱼佩送给我时,我好开心,我想就算那个时候就死了,此生也不会有遗憾。”
卫景朝心底涌上极大的痛楚与恐慌。
他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那么珍惜的玉佩,留在了鹿鸣苑,没有带走。
这样的举动,好像是要与他彻底决裂,分割开所有的情绪。
沈柔没有丝毫心软。
她叹口气:“但是四年前与现在是不一样的。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就像天上的雨,地上的水,没有回到原地的可能。”
“你这样聪明的人,应当知道往后一辈子很快,所以实在不必强求,往后余生,说不定你会碰上更喜欢的人。”
“卫景朝,你回去吧,我们就此别过,对彼此最好。”
她眼底的认真太清晰,让卫景朝没法子继续自欺欺人。
卫景朝说不出来话,只是捏紧她的衣袖,哀求地望着她。
眼底充满了抗拒。
他不肯松手,沈柔也挣脱不开。
她略想想,想起一个问题。
“卫景朝。”沈柔后退一步,歪了歪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卫景朝失魂落魄,下意识答:“你问。”
沈柔叹息,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卫景朝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几乎是瞬间便点了头,匆匆剖白心迹,“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从四年前到现在,我一直爱您。”
沈柔倏然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心底一块巨石,慢慢道:“那就好。”
如此她也便知道,那一年的情爱没有错付,那一年并非她一厢情愿,算了消解了执念。
卫景朝听她这样问,眼中生起一股子期待。
沈柔的神态越发温和,缓缓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衣袖,真心诚意打碎他的期待:“我爱过你,你也爱过我,那我们便是互不相欠。以后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各自好好过日子罢。”
卫景朝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怅然若失。
抬眼时,只能看到沈柔漠然无波的眼神,冷淡到好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不,她对普通的路人,也不会这样冷淡。
上一次看到她这样对待旁人。
还是在匈奴,她冷眼看着匈奴人,将他们当做地上的尘埃,冷漠走过。
而现在,他也成了她眼中的尘埃。
他再也看不得她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他,看不得她毫无柔情的眼眸,听不得她字字扎心的话语。
他疯狂地摇头,大步上前将她死死箍进怀中,哑声道:“不,沈柔,我爱你,我忘不了你,我没法子好好过日子。”
“四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几乎要掉眼泪,“你不要这样绝情,你恨我吧,我求你恨我。”
他想一条狗一样,睁着可怜的眼睛,对沈柔摇尾乞怜。
沈柔没有挣扎,平静道:“我永远不会恨你,也不会爱你。”
“卫景朝,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么爱你。”沈柔轻轻推开他的肩膀,道,“我爱你爱到,不忍心去恨你,只能忘了你。”
“我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你从我心里逐出去。”她像以前那样,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爱与感受,“那样痛苦的滋味儿,此生我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再走进我心里,永远也不会。”
卫景朝怔怔松开手,呆滞在原地。
他好像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沈柔是真的不爱他了。
她真的忘却前尘旧事,抛下种种情思,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所有的平民百姓见了君王。
沈柔缓缓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屈膝行礼。
“卫景朝,你如愿以偿做了皇帝,天下间有无数的美人等着你去爱,我祝你以后佳人在侧,夫妇和顺,儿孙满堂。”
“陛下,您是千古难得的明君,是大齐最好的君王,我祝愿您长乐无极,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第89章
荆州城潮湿的空气一缕一缕钻入心肺,冻得心脏冷冷的疼。
沈柔的称呼,自然而然从“你”过渡成了“您”,越发显得客气疏离。
卫景朝忽然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以往那么爱吃醋的小姑娘,现在言笑晏晏看着他,祝愿他“佳人在侧,夫妇和顺,儿孙满堂”。
以前的时候,她闻见他身上沾了脂粉香气,都要嘟着嘴巴闹脾气,不许他挨身。
见着别的姑娘向他抛媚眼,能气的三天不搭理他。
可是现在她说,“天下间有无数的姑娘等着你去爱。”
卫景朝喉咙干涩得厉害,想要告诉她,他不要别的姑娘,满天下所有的姑娘加起来,都不是她。
子孙满堂也好,长命百岁也罢,若是没有她在身边,他全都不要。
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没法骗自己了。
沈柔是真的,真的,不爱他了。
沈柔望了望门外的天空,有点急地催促他离开:“陛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再不走,沈元谦就要回来了。
卫景朝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留下,可是却说不出话。
沈柔不会想听到他的死缠烂打。
不顾姿态地纠缠,实在太难看了,就像是一条卑微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疯狗。
可是,他宁愿做一条狗。
只要能待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容颜,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她走动间的呼吸,手指能碰到她身上的温度。
若是她不赶他走,不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那做她的一条狗,也是他的幸运。
于是,卫景朝飞快地红了眼圈。
他卑微地望着沈柔,几近哀求,“没有你,我不可能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柔儿,这四年,我没有半点快乐可言,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沈柔眨了眨眼,苦恼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往日的天真。
她嗓音柔软,听着乖乖甜甜的,却漫不经心地应和一句:“那就没办法了。”
“实在没法子,就过继一个吧。”她诚心诚意提出解决的办法,“养得好,过继的孩子一样孝顺。”
卫景朝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黯淡了。
沈柔又看了看天空,算着沈元谦回家的时间,不免有些焦急,诚恳催促他离开。
“我对京城中事不太了解,实在帮不上忙,只能先恭祝陛下寻得好儿女。”
说完她抬手,做出送客的姿势。
卫景朝没有办法,被她半强迫着送出门。
院子外,聚集着沈柔所有的邻居,见二人出来,纷纷背过身说话,只是眼角余光时不时瞥过来。
沈柔看了看这滑稽的场景,无奈笑了。
卫景朝贪婪地望着她的笑容。
沈柔很快收敛笑容,坚定不容拒绝地看着他。
卫景朝牵着马,缓缓离开。
只是,那一步一回头的模样,充满不舍。
二丫的娘胆子大些,待卫景朝走远了,凑到沈柔身侧,“沈娘子,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沈柔拍拍她的肩膀,面不改色,云淡风轻道:“京中的贵人。”
二丫娘呼吸一窒。
沈柔笑了笑,转身回家。
沈元谦回家时,在家门口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听了个齐全,面色黑的犹如锅底灰。
尤其是听到邻居形容“那位贵人气度好,样貌好,与沈娘子格外般配,沈娘子真是好福气”时,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提步进了家门,找到沈柔,直接冷着声音问:“姓卫的找来了?”
沈柔点头,“嗯。”
沈元谦冷哼一声:“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