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向喜怒难辨,便是文武百官都琢磨不透帝王心思,秦美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触怒圣颜到这种地步?
难不成,与那副画有关?
长歌攥了攥袖口道:“奴婢倒是没听见什么,只瞧见……瞧见秦美人追到门口,陛下也没有回头。”
哦,这便是留都留不住人的意思了。
薛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看来,咱们这位秦美人,还真的是福薄。”
长歌继续道:“那奴婢还在谨兰苑伺候吗?”
“好生伺候着,别让人挑出错处来。”薛妃将满满一袋金叶子放到长歌手上,道:“陛下厌弃了,不是还有太妃护着吗?”
长歌附身道:“奴婢明白,奴婢多谢娘娘。”
很快,秦美人被陛下厌弃的消息,就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蹙眉道:“才承宠,就被厌了?”
章公公道:“奴才听外面那几个小的说,秦美人一直苦苦哀求陛下,但却没留住人。”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道:“这种事哀家管不了,让后宫折腾去吧。”
章公公道:“是,那奴才便退下了。”
章公公离开后,看着外面两个卖笑的小太监道:“此事不得到处宣扬,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太监笑呵呵道:“公公说的是,奴才们记住了。”
章公公一走,便有小宫女凑过来道:“公公,谨兰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太监甲小声道:“能怎么回事,秦美人欲狐媚惑主,失算了。”
太监乙道:“对了,你们可别说出去,章公公说了,仔细自己的脑袋。”
小宫女立马道:“公公放心便是,这种事,我自会守口如瓶,不然就叫我在大雨天值勤。”
秋末。
尚功局正眼下在做冬装,正是最忙的时候。
尚功局掌制和女史一边绣各宫娘娘的大氅,一边道:“听说了吗?”
女史道:“什么?”
掌制道:“那天晚上,谨兰苑的秦美人,居然穿了先后最喜欢的缠枝纹中纱,结果被陛下厌弃了。”
女史瞪大了眼睛道:“穿了先后最喜欢的款式?”
掌制点头,撇嘴道:“是啊,也不知秦美人是从哪打听来的。”
女史喃喃道:“那秦美人这胆子,也忒大了些。”
掌制道:“这后宫谁不想要恩宠,但有些事啊,欲速则不达,欸,这事我只与你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女史颔首道:“掌制放心,奴婢若是外传,五雷轰顶。”
“瞧你,我也就是嘱咐一嘴罢了。”
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这六局一司里,能比尚功局还忙的,便属尚仪局了。
毕竟朝见、宴会、音乐、进御之事皆由尚仪局掌管。
掌宾对小女史道:“你去问问各宫娘娘,有无要给陛下献舞的,若是有,便同张司乐把曲子备好。”
女史道:“那……谨兰苑,咱还去吗?”
掌宾垂眸道:“也不知秦美人的伤,好是没好。”
女史的小脸一下就白了,“陛下,打了她?”
掌宾指了一下自己的脸蛋,道:“听说,昨日她没去太妃宫里,就是为了养伤。”
女史捂嘴小声道:“陛下怎会打她呢?这秦美人倒是可怜。”
掌宾拍了拍女史的肩膀,道:“她被打自然有她被打的道理,哎,不过秦美人到底还是后妃,过会儿你还是去一趟吧。”
女史点了点头。
一传十、十传百。
三日不到的功夫,秦婈已成了被狂风席卷过的娇花。
花瓣凋落,树叶枯萎,谁路过谨兰苑都要叹上一句,可怜。
孙太妃虽然不会全信那些流言,但心里却清楚,真若是得了宠,绝不会是这般样子。
孙太妃垂眸半晌,看着眼巴巴望着自个儿的萧韫,道:“去叫秦美人过来吧。”
一听这话,萧韫便如小跑一般地点了点脚尖。
袁嬷嬷犹豫道:“这……”
孙太妃道:“只要陛下没把话说透,就无妨。”
得了太妃的召唤,秦婈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这两日,众人瞧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奇怪,但偏偏她又解释不了什么。
那个人为何会走,她心里也在打鼓。
难不成他也做了奇怪的梦?
秦婈福礼道:“臣妾给太妃请安。”
太妃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小脸,不由想到了阿菱,叹口气道:“你也别灰心,日后还是每天来我这吧。”
秦婈笑道:“多谢太妃。”
“好孩子。”太妃拍了拍她的肩膀,咳了须臾,起身道:“你在这陪韫儿说说话,我去歇息会儿。”
太妃走后,屋里便只剩母子二人。
萧韫看着秦婈,只觉得他娘这几日都瘦了,连忙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秦婈看着肉乎乎的小手,道:“这两天,你可有好好听太妃的话?”
萧韫点了点头,小声道:“有。”
秦婈只要看着萧韫,所有的忧愁一扫而光。
萧韫学着太妃平时对自己的样子,捏了捏秦婈的手心,悄声道:“好好吃饭。”
秦婈眉眼瞬间染上笑意,道:“好,我记得了。”
萧韫已过三岁,太傅已经开始交他写字。
秦婈站在身后,握着他的手陪他练字,可小皇子不老实,横、撇、竖、捺,常常捺还没写完,就要回头瞧秦婈。
人一回头,手就顾不上了。
狼毫飞转,墨汁朝各个方向飞。
不一会儿,这两人的手上、前襟上便缀上了墨点。
但萧韫可不觉得这是犯错,高兴二字简直写在了脸上。
秦婈看着他眼睛怔怔出神。
她知道,她该知足的。
可偶尔还是忍不住遗憾,她错过了这孩子三年。三年,倘若她在,他是不是早就能说话了?
不过人生没有倘若。
她不在,才是对着他最好的。
薛澜怡处处与自己不对付,可有一句,她没说错——“大周不该有通敌叛国的皇后,皇子也不该有这样的母亲。”
萧韫看着秦婈微红的眼眶,忙小声道:“母后,不哭。”
秦婈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她指尖一颤,笑道:“不是说了,不能叫母后。”
萧韫道:“阿娘,行吗?”
秦婈深吸一口气。
这叫她怎么回答?
萧韫伸出一根手指扣上了自个儿的耳朵。
这是别人听不到的意思。
秦婈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萧韫蹭了一下。
——
养心殿阴沉了三日。
盛公公分析了一下,原因有三,其一,河南大旱;其二,陛下主张均平赋役、缓解民困,却与内阁频频争执;其三,大抵是与谨兰苑有关。
提起那位秦美人,盛公公不禁长吁一口气。
果然,生的再像,她也不是皇后娘娘。
陛下可从没摔过坤宁宫的门。
戌时三刻,陆则又出现在养心殿。
这回盛公公看着他,笑不出来了,恭敬道:“陆指挥使进殿吧。”
陆则皱眉,“公公今儿这是怎么了?”
盛公公跟在陆则身后,小声道:“陛下今日摔了不下三张折子,咱家劝指挥使尽量报喜别抱忧。”
陆则一笑,指了指手上的策论,“放心。”
陆则躬身道:“微臣拜见陛下。”
话音一落,萧聿把手从额间拿开,抬头道:“何事?”
陆则将手中的策论呈上去,道:“若不是微臣亲眼所言,绝不敢信,这篇策论是出自武举初试,而非科举。”
幔帐后的盛公公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