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南和跪到地上,颤声道:“南和不敢。”
常伯樊点点头,当是知道了,起身自行穿衣裳,也没叫南和起来。
他没叫,南和也不敢起,直到爷自行把衣裳穿好叫起来抬水进来行洗漱之事,这才起来,这下战战兢兢做着手头的事,不敢再行胡思乱想了。
**
苏苑娘起来不久,旁马功就随着早膳一道进了飞琰院,这次他没带人,一个人来的,跟苏苑娘说着这一早府里的事。
长乐院那边的早膳送去了,大爷夫妻这次是用了早膳才摔的碗,脾气发是发了,但饭还是吃了。
大夫人说身体不舒服,叫人煎药,还叫人把她从福寿堂带回来的百年人参切两片出来炖鸡煮了。
生贵小公子的早饭也用好了。本来是备着分着他和大爷夫妻俩各自一边用的,但菜一上,大爷那边叫了生贵公子过去,用少了两道菜发作了一番,等菜补齐了,生贵公子在父母身边没吃两口,刘婆婆把他带回去去把饭菜热了又让他吃了一次,方才把这早膳用齐了。
昨日孟家大伯的事也来了消息,昨日浚老爷夫人回去果然被打了,打的还不轻,这家大伯过去的时候,人脑袋都破了,只剩半口气,当夜就被大伯一家拿板车拖到了福寿堂,现在人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隔壁住的堂叔家昨晚也来人敲门问大爷夫妻怎么了那般大喊大叫,他回了话,打算等会儿府里没事亲自上门把情况说一下,省得各家亲戚对府里有什么误解。
还有府里下人和长工的涮选这两日已弄好了一些,飞琰院和库房的人家主已经吩咐过由他选好人让夫人定,他今日把已造好的花名册拿过来,先让夫人挑着看。
旁马功一到,静站着等当家夫人用完膳,一等她用完,尽他管家之责,事无巨细把府里之事皆一一道明清楚。
他说的时候,知春她们听着,眼睛睁了又瞪,瞪了又睁,三姐本欲要插嘴,被她们娘子一个冷淡的摇头止了话,不敢再做那插嘴的事,三姐不敢,知春她们更不敢了,等到大管事说完也不敢轻易说话,赶紧看向她们娘子。
“当家找你说了让他们搬出长乐院的事了吗?”苏苑娘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开口。
娘子总算说话了,由三姐带头,房里的丫鬟又齐向大管事看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没有,家主忙,等忙过这几天,小的就去问家主的意思。”站在前面的旁马功沉声道。
“没定之前这几日就先这么着,大夫人想吃参就吃参罢。”要炖百年参鸡吃,这是还不知道手里的那根参只有十年份罢?蔡氏爱夸耀,苏苑娘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到了这个境地,她这份心还存着。
可能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脸皮了,更要抓着不放,苏苑娘有些懂她这个庶嫂了,至少要比前世更明了这个人是何模样。
“是,小的会让下人按您的吩咐去办。”
这个旁管事,名字仔细想想是有点印象的,知道他是给常伯樊做事的人,但他这么能干,她怎么一次也没见过?苏苑娘想着,嘴里接道:“那婶子家娘家的人还说了什么吗?要是缺银钱,我们家就补一点。”
知春她们一听,松了口气。
旁马功道:“没说银钱的事,半个字也没提,小的听他们家那儿子话里意思就是过来说一声。”
苏苑娘沉默,过了片刻,她道:“过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找上门来了,麻烦你
帮我多走一趟,别的我也帮不上,你帮我去福寿堂那里放二十两银子。”
找上门来说,应该不止是说一声这么简单,这人都抬到福寿堂救命去了,都出人命了,家里乱的很,这时候家里分个人出来报信,多少带着求救的意思,没说出来,可能就是要脸面,张不了那个嘴。
人不是她的娘家人,但这事是她多管闲事请人去的,她出不了人,那就出点银钱。
“小的知道了,等会儿就去送。”这夫人,是个善的,虽说有点妇人之仁罢,但主家仁善,这就是福气,旁马功连忙道。
“你派个人去就是了,不用亲自去跑,这两日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这是小的份内之事。”旁马功是自由身,跟小伯爷签的只是十年的长契,他心想可能夫人知道他不是家奴才这般对他客气,但此事极好,小伯爷的夫人不是盛气凌人的贵妇,他能做好的事情就多了。
“亲戚来问大爷的事,你就按昨日我跟你说的办。”
不敢,但旁马功嘴里应的很干脆,“是。”
“人手的事,我看看再答复你。”
“不急不急,这只是先清理出来的一部份,小的先送过来让您过过目,也好心里有数,府里回头各处还要送些人进来做事,还有那极伶俐能干的没进来,等人都差不多定了,到时候您比较下,细细挑好了再定也不迟,夫人,这事不急,府里现在的人还能用一阵。”旁马功忙道。
“你有心了。”前世柯管家可不会这般细致,有事了只会唉声叹气着看着她,好像是她用一己之力把整个常氏一族弄得那般糟糕,别人犯了错就是她的罪一样,末了焦急万分催促着她补救,本来不急的事,他也能弄出十二分的心急如焚来,让她跟着担忧害怕。
这个旁管事却是很不一样,凡事有条有理,该她的事就请示,该他的事也不推托,可谓是写实了“尽忠尽职”这四个字,也不知道常伯樊从哪里弄来的。
“哪有的事,如小的刚才所说,份内之责,还请夫人不要与小的这般客气了,今早的事就这些了,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小的就出去办事去了。”旁马功能得到小伯爷今日的赏识,把他提拔到府里当大管家自己靠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不敢拿乔,这厢把事禀明了就准备出去赶紧办下面的事。
“去罢。”
“您到时有别的吩咐,就差人来叫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苏苑娘颔首,看着人退下。
等人风风火火地从书房出去了,三姐知春她们走到门边看,过了片晌,明夏回过头,朝娘子羡慕道:“大管事可会做事了。”
通秋点头,回来给娘子拿茶,细声道:“都不用您去大堂坐着传人过来问了。”
“这是本该的,要我去召才来的,才是不该的。”苏苑娘接过茶杯,掀开杯盖,垂眼看着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谁知道常家已成今日的模样了呢。”
凉得只剩一口热气未散,如今也不知这口热气会不会散掉,她自然是愿意它早散尽凉透了好走,但上辈子常伯樊都没让它倒,这世怕是更难了。
第71章
这日常伯樊未归,傍晚差人回府道今晚不回了,让夫人不用等他,早些歇着。
没等过的苏苑娘一听,若有所思。
回来后,她还没等过他。
她到了时候就去睡,没有等过他回不回,真是一点也不累人。
往后也不等了。
为此,苏苑娘晚上多用了半碗饭,吃完一想早上也不用被人烦,趁着高兴,又多喝一碗汤。
看娘子高高兴兴,胃口大开的样子,知春和明夏面面相觑,等侍候娘子洗漱更换衣裳睡下,到了外屋,明夏悄声跟知春道:“春姐姐,娘子高兴是因姑爷……”
说什么呢?知春横了她一眼,明夏当下立马握住嘴。
“不是,娘子高兴就是高兴,哪来那么多理由?”知春点了点她的额头,警告道:“在外头半个字也不许乱说,外头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你可知道?出了事,见不到娘子,你也别怪谁心狠。”
了冬就不见了,明夏收了脸上的轻快,点头不已,又道:“春姐姐,我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好好侍候娘子。”
“没说你有心思不好,只是这心思要用到正道上。”知春看了看收拾脸盆脚盆的三姐和通秋,回头道:“姑爷的人你也知道有多厉害,娘子都教通秋学着三姐点了,你也别差了,别耍鬼聪明,这家里的个个是人精,哪个看不穿你?学着三姐点,多跟府里的人交好,娘子都没在这个家里端着身份,你也别觉得这府里的是粗人,看不起他们。”
“春姐姐,我哪有?”明夏急得直跺脚喊冤。
知春冷道:“你有没有,你心里有数,是谁说的不屑跟他们计较?他们是姑爷的人,轮得到你不屑吗?”
说到这,知春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太看重我自己了,以为受了夫人那么多指点,随娘子过来不说别的,至少庶务上我是能帮着娘子一些的,可你看看,这阵子哪一桩事我是能站在娘子前头的?”
“是他们家太野蛮了……”明夏的话在知春严厉的眼神中慢慢小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信道理,不如让道理在自己手上过一道,”知春摇摇头,“夫人教的,我算是明白了,你要是不服气,明天有事你帮娘子出个头试试?你要是做好了,我叫你夏姐姐,行吗?”
明夏立马摇头,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她不行,她怕。
“那夫人要我们跟过来又何用?”见三姐和通秋放好了水盆走了过来,知春也没止嘴里的话,跟明夏接道:“夫人看重我们,是要我们帮娘子做她不好出头的事,结果呢?你也看到了,是娘子冲在我们前面,回头等夫人知道了,好,现在是三姐换上了了冬,哪天会有另一个三姐换上我,你呢?你觉得你能比过我们?以往你躲在我后面,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只管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可没有了人替你撑腰,你凭什么去不屑谁?”
明夏被她说的掉
眼泪,她小声哭道:“春姐姐,我没有不屑谁。”
胡三姐走过来听到她被知春提起,本来要说话,一听明夏这话出来,她尴尬地别过了脸。
她昨天被知春拉住跟姑爷的人别苗头,后面明夏也知道了,姑爷的人进出的时候对着他们翻白眼,姑爷的人乐呵呵的一句话也没说,当没看见似的,这退让反而让明夏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更大了。
胡三姐是后来的丫鬟,跟这三个妹妹处的时间不长,感情也不深,不好说什么,更不好跟明夏说有些人的刀子是藏在笑脸后的,他不跟你计较,不是不计较,是等着那个能对你一刀毙命的机会。
能跟在姑爷身边的人,岂是简单的?得罪了他,谁知后面有什么在等着你。
姑爷是对娘子疼爱,因着这个,府里抬着她们这边的下人一点,可那只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来有回的事,并不是抬着你一点,你就真的高人一等了,都是当下人的,有谁能比谁要尊贵?
胡三姐看出来了,但不好说,还想着等时间长一点,相互之间熟了一点,跟知春妹妹提一嘴,没想知春妹妹就先提出来了。
“你有,但你也是为我出气,我知道,”知春看她哭的小声,很是可怜,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轻声道:“我说你,我也伤心,怪我没做好自己,还没带好你们,不过不要紧,我往后带好头,你也不用替我出头了,回头等南和旺富大方这几个哥哥回来了,我替你找个时机,你给他们示示好,当是赔罪了。”
明夏被她说得抽泣了起来,低着头眼泪婆娑,“春姐姐我知道了。”
“好了,听话啊。”知春抱住了她。
通秋在一旁什么也没说,默默掉眼泪,胡三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其后咧开嘴笑了。
这几个妹妹,喜欢哭,但好有意思。
**
这日早上没见常伯樊,苏苑娘早上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中午旁大管事过来跟她说常家有几家人家起了纷争的事,也没影响到她的高兴,反觉得常家这吵架吵的热热闹闹的,真是有人气。
而且人家没告上门来,用不到她出面,没她的事儿,这就更让她高兴了,是以听完大管事说完那些因恩科的事大吵大闹的人家,见他没说的了,她忍不住高兴对知春道:“给大管事泡杯新茶。”
仙人峰的早春茶,她爹爹喝了都说好。
“是,大管事,您稍等。”
旁马功也客气,双手合揖,朝这大丫鬟拱了下手,又转向苏苑娘致谢:“多谢夫人赐茶。”
苏苑娘摇了下头。
“这些事小的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就来跟您说了,其中真假也没去仔细打听,事后要是有所出入,还请夫人见谅个。”旁马功为人谨慎,从来不把话说死了。
“没事,该吵。”
“呃?”
“这银子该花的,”苏苑娘看向旁管事,旁管事一
身的谨慎稳重,看得出来是个见识多广之人,但他身上饱经沧桑的气息也甚重,想来半生也经历颇多罢?想来他知道的应该也多,就是不知道他懂不懂这点,“以前也有过制科,但常家去过几次?”
旁管事没明白,低头作洗耳恭听状。
见状,苏苑娘道:“我也不知道仔细的,只知以前皇帝陛下加恩科能及时赶去的人家甚少,只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家才能在得到消息后赶到京城赴考,后面知道的人家就晚了,临苏离京城遥远,以往我们往往等到收到消息再赶到京城,那时候恩科都已经结束了,据我父亲曾与我说过的,自从太帝举制科以来,常家只有在祖上那一辈及时赶到过一次。”
那次听说考完之后,那几位常家的爷有一个是当天突然暴毙,另外两个祖辈接着也没了,说词是赶路赶得太急,路上累伤了,一考完就大病,一个也没留下。
苏苑娘这几天也了悟过来,前世她不知道有此事,可能就是常家没收到这个消息,根本就没有此事发生。
至于这世常伯樊怎么就收到了,兴许有别的原因罢。
现眼下,随着时间往前走,她此生与前世不同的事已多了起来。
“那一次之后,常家每一次去都去晚了,今年要是能赶上,哪怕仅是参考,也是不一样的,”苏苑娘朝旁管事细道,“这是恩科,就是落选了,大家也知此人是在天子门下考试过的人,这便在家族之外又多了分*身份地位,等天下知道的人多了,以后行事就要方便很多。”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在天子门下考试过的世族出身的子弟。
“这个机会若是赶上了,五万两也是使得的。”同参加一年的制科的学士就会被同称为同门,便是自己落选,这些同门中间也会出宰相大臣,位列一等,岂是一般的同门能相比的。
苏苑娘从小在她爹爹跟前耳濡目染,这些事再清楚不过,她以前还当这是天下人谁都知道的事情,等到后来才发现,世家就是世家,普通人家就是普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