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给你留着呢。”知道好友还饿着肚子,顾燕也顾不上问旁的,拉上她的手,就将人往家领。
不想,却被入手的冰凉感给惊住了:“你手怎么这么冰?”
田宓带着不怎么明显的鼻音:“好像有点感冒了。”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冷暖都不知道吗?行了...你先进被窝里暖暖,我给你端饭,再给你找感冒药。”
“家里有药?”
“应该有,前几天我小弟生病,我记得还剩了两颗...你少说话,赶紧进被窝里暖暖,我再给你灌两个热水瓶...”见好友磨磨唧唧,顾燕是个急性子,直接上手将人按进了被窝。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田宓今天鼻酸委屈了好几回,这会儿又被人当小宝宝照顾着,顿时感动的泪眼汪汪:“燕子,你真像妈妈...”
顾燕爽朗应了声:“哎!大闺女!”
田宓...
不知道是年轻,还是吃了感冒药发了汗,一觉醒来时,田宓又生龙活虎起来。
今天是顾燕的大喜日子,天还没亮,整个顾家就忙碌了起来。
这时候的婚宴都在自己家里办,桌子摆不下就摆在院子或者邻居家里,借碗、借桌子、借板凳,总能凑出好几桌。
做为新娘的好朋友,田宓哪里也没去,一直在房间里陪着顾燕。
亲戚、邻居进屋看新娘时,顺便也将田宓从头到脚瞧了个遍。
有些自来熟的婶子大娘们,还会拉着田宓各种夸赞,然后不见外的问东问西,堪比调查户口。
当然,大多人在得知她是农村户口,还没有工作后,便没了下文。
田宓也不在意,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婚宴上。
第一次亲历七十年代初的结婚典礼,婚礼远比她以为的还要简单朴素。
顾燕身上的绿军装,甚至脚下穿的黑皮鞋,全是从亲戚那边借的。
浑身上下唯一属于她自己的新娘装扮,大约就是辫子上那一对细细的红头绳。
不仅没有体面的结婚礼服,就连妆都没上。
不过人逢喜事,顾燕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眉宇间全是喜悦。
田宓想,哪怕物资再是匮乏,只要好友夫妻俩心有期待,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九点零九分,新郎姚春俊来了。
姚春俊不算好看,个子也不高,与顾燕差不多,只有一米六几,瞧着腼腆,从进屋开始,脸就一直爆红着,但看着新娘的眼神却是热烈又欢喜的。
这场简单至极的婚姻,作为旁观者,田宓为好朋友高兴的同时,也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婚姻的缩影。
在这样一个保守的时代,对婚姻从来不期待的她,不知能不能幸运的寻到一个相互尊重的革命伴侣。
本地风俗,新娘要在12点之前到男方家,所以女方这边的宴席开的很早。
作为女方的亲朋,田宓在女方家吃了一顿全素的宴席,自然不好再跟去男方吃一顿,这年头谁家粮食都精贵。
等目送顾燕坐着新郎借来的自行车,奔赴美好的新生活后,她又去了一次海边。
这一次,田宓做了更充分的准备。
虽然上岸时,依旧冻成了狗,但换了衣服,她将头发擦到大半干后,才去换了钱。
第二次卖鱼,赚了32.3元。
来了一趟县城,没捞到古董与黄金,却拥有了六十多块‘巨款’,在回去的大巴上,因为口袋里的钱,田宓觉得晕车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呕...
金乌西坠,又是一天将过。
田宓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朝阳村。
只是甫一进村,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遇到的几个村民,看到她时,不是欲言又止,就是眼露同情。
田宓本来心情还算飞扬,这会儿立马蒙上了阴影。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也没了悠闲的姿态,抬脚朝着田家的方向飞奔...
远远的,她就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再靠近一些,就有尖锐的哭闹声传到了田宓的耳中。
就在她琢磨这刺耳却有些熟悉的声音是谁时,紧接着就听到了一段凄厉的哭嚎:
“...不行!长卿怎么能去劳改?他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耍流氓?这摆明是被人算计了,老大,人家不是要二丫头吗?你叫田宓那死丫头去,叫她去把我乖孙换回来...长卿啊,你可真要了奶的命啊...呜呜...我的长卿,奶的乖孙哟...”
这一刻,田宓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背在身后,想要与家人分享的大龙虾,好像...也成了笑话。
第12章
人心有贪欲。
田宓也不能免俗。
从小到大,她没怎么感受过来自亲人的爱。
意外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生活中有各种困苦,但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跟情感,对于田家,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依赖。
这种依赖有来自父母辈的爱,也有血脉手足之间的牵绊。
不管哪一种,在田宓看来都是新鲜又值得珍惜的。
但...那才生出嫩芽的微弱依赖,似乎要被人拧断了...
就在田宓竖起尖锐的防备,考虑退路时,整个人就被一股突来的大力拽走。
毫无防备的她,踉跄的跟着人跑了好几步,才认出来,拽着她的是四妹盼娣。
村民们的注意力全都被田家的闹剧给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田宓眸色寒凉,绷着俏脸,跟着盼娣左拐又绕,很快就躲进了一间,距离田家两百米远的破烂泥瓦房里。
房屋的主人是位孤寡老人,几年前已经去世,因为房子太过残破,又狭小闭塞,空了几年也没人愿意住进去。
不过,虽然没住人,却被邻居们堆了不少麦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屋子。
等进屋后,田宓才发现,堆满稻草的脏污房间内,还躲着三妹来娣跟小弟向阳。
两人都担忧的盯着自己。
田宓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显然盼娣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见她绷紧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进田宓的手心里。
然后也不管她的反应,转身又从三姐手里拽了一个小包裹塞了过来,才急切道:“二姐,你赶紧走。”
闻言,田宓心口一烫,猛然盯向小姑娘,近乎用气音呢喃问:“走...去哪?”
“去找你高中同学?或者去找大姐?还是找三姑?...哎呀,管他的,反正走了就好了,介绍信都给你弄来了...二姐,别再耽搁了,万一被爷奶看到你,你就走不了了。”
小姑娘好像自带魔力,不然怎么她噼里啪啦一通下来,自己冰冷的身体慢慢的就回温了呢?
田宓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敛目打开手心里的介绍信。
是大队盖了红章的证明,有了这个,她就可以远离这里,避开原书女主的操蛋命运。
只是...她真的做的到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吗?
如果在几分钟前,田宓或许可以不管不顾。
但这会儿...在弟弟妹妹们捧出全部的赤诚之后,她仿似那褪了保护壳的刺猬,只余柔软的内里,如何也挪不动步伐了。
“二...二姐,你别担心我们,大家都姓田,就算爷奶偏心大哥,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反正...反正还有爸妈在呢,你走你的。”来娣从来老实胆小,这会儿蜡黄的肤色也遮不住惊惧的苍白。
但,饶是怕的厉害,她依旧牵着小弟,坚定帮助姐姐离开。
盼娣听了三姐的话,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想说爸还好点,妈还是算了吧,只要一遇到大哥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不想说出来让二姐担心。
田宓的视线在弟弟妹妹的脸上逡巡一圈,他们的眼底,有着最为纯粹干净的情感...
半晌,她突然毫无征兆的扬起头,做起了深呼吸...
“二姐...”田向阳才10岁,虽然聪明,到底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明白,他见二姐好像快哭了,也瘪着嘴儿想哭。
田宓立马低下头,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短促的笑了下,安慰:“姐姐没事,别担心。”
说完这话,她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随着肺腑中最后一点郁气被呼出,她的眉眼也彻底坚定了起来。
田宓放下背上的龙虾,抱着包裹,走到角落的稻草堆旁,招呼弟弟妹妹坐下后,用将口袋里,一直没舍得吃的几颗喜糖分给他们,才看向四妹问:“盼娣,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还有,这介绍信哪里来的?”
“姐,这些事不急,你先离开,等你安顿好了,我再写信告诉你。”盼娣年纪小,脑袋瓜子却很清醒,知道眼前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田宓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能走。
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直觉跟刘向东那个渣渣脱不了关系。
那王八犊子手脏心狠,如果自己独自离开,她相信,那人定然会报复整个田家。
心眼偏到咯吱窝的老爷田细辛跟老太太曹大红,还有田长卿那个傻缺,她都不在意。
但她做不到不去管田红星,更舍不得让一心维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受到伤害。
所以,就算离开,也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确定不会给田家带来麻烦才行:“你先跟我说清楚,介绍信是哪里来的。”
盼娣扭头拒绝回答。
这会儿,田宓已经满血复活,见小丫头这般,她直接给逗笑了,也不逼她,而是看向三妹。
来娣被二姐盯的头皮发麻,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我...”
“行了!是我买了两包烟找了张会计帮的忙。”见三姐老实巴交的模样,盼娣恨铁不成钢,凶巴巴的盯着二姐,微抬下巴:“怎么?不行吗?”
这是行不行的事情吗?
田宓委实有些被惊到了,小丫头虚岁也才13岁吧...“你怎么会想到找张会计贿...咳咳...帮忙的?”
许是被姐姐的态度影响到,见她不紧不慢,盼娣也没有那么着急了,悠哉的往身后的草垛上躺了躺,一脸寻常:“这还要想吗?张会计的小儿子跟小弟玩的好,什么事情都跟向阳说,他那人虽然贪心,但收礼就会给办事,两包烟我还是花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