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换面
姬霆几乎魂飞魄散，一点儿犹豫也没有跳入江中迅速泅水前去营救儿子，借着响动控制住小二并与之换了衣裳，眼下其实正扮着一身狼狈的小二的姬苏看到小父那一瞬间的表情与动作，心头微微颤抖。
姬苏不敢停留，眼见侍卫们一人追随武帝入江，唐山则欲暗呼暗卫追上保护陛下与太子，心里急得不行。
好在侍卫们这会儿心思俱在天家父子身上，唐山看到挪到一侧战战发抖的小二，糊着湿漉漉的头发，嘴角隐约有一丝血红，模样极是卑微可怜，暗道怕是方才被陛下踹伤，顿时皱眉挥赶小二下去：“出去在外候着。”
姬苏如得赦令，忙不迭的往外走，临了还叫门槛绊了一下，直到佝偻着身子压抑着心跳走到楼下，方扯开脚寻了间房敲了敲。
里头半晌传出一个没睡醒的男声，问道是谁，姬苏放柔声音努力装出卑恭：“这位客人，小的是驿馆小二，为您送水来了。”
那人讶道：“吾方才叫水了?”
嘴上说着，人倒是前来开了门，一开门身上一麻，姬苏迅速挤进房，关上门把这人剥得只剩里衣，自己脱得赤条条的，打了一个喷嚏去翻他包裢，翻出衣物来迅速套上，随即剥下晶容重新戴上，与自己微微调整长相，眼角嘴角微微下拉，三五两下就成了一个有点儿愁眉苦脸的青年汉子。
这个住客个头比姬苏高大，衣物穿上身又空又长，姬苏把袖与裤脚往内折了，好在因为是外出行走的装束，袖口裤管皆不大，一时半会看不出也掉不出，就是腰线太显，姬苏便拿了衣在腰间裹了裹再系上带绑上腰带，随后姬苏仔细打量了一下眼路惊惧瞪着自己的住客。
肤色微黑，手脚有茧，面上肤糙显风霜，显然是个走南闯北的货商。
姬苏对着他笑笑，手上些微颤抖，动作却异常麻利的把他脚上的沾着泥土极脏的靴子脱下来，撕塞了小二湿衣自己套上不那么松脚，又给自己脸上整了几道皱褶，顺便的，拿几上茶水把靴底泥化了一点，甩到衣服边角上搓到路在外的手脖上，运转内力听着外头的喧闹与奔跑的脚步声，把小二的衣物裹了，自己打好住客的包裢，点了点住客的银钱，留了一半后这才对这住客秘语道了声对不住，压抑着心跳与疯狂的紧张，强撑着尚在病中的虚弱之体下楼而去。
武帝是个谨慎非常的人，虽然这次因为假装侍卫，留下的侍卫只有三人，但暗里暗卫不少，好在他与儿子相处之时并不让暗卫近身，这才是姬苏一怒之下敢抓着这一线空子拼博一把的希望。
不能摆出身份，搜查就只能暗中进行，更何况武帝跳了江，暗卫们的心思也会被真陛下与假太子吸引过去。
果不其然，因为事发太突然，这个时候客栈的完全封锁根本没来得及，姬苏哑着嗓子结了帐，又问了掌柜租马车与租船的地方，背着旧布裢褡快速出了驿馆。
冬水流急，姬霆使上十成内力追赶，他眼中只有那一个浮浮沉沉的人，心头如刀割般又痛又恸，连眼都不敢眨，生怕眨眼间姬苏便叫水波吞没，只恨不得此刻能生出双翼飞过去，好瞬间把人救起。
这崽子，就算不接受自己，也不要闹腾跳江。他风寒还未好，泡这翻冷水，竟是想寻死路不成?
姬霆又怒又痛，眼见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猛的吸气后吐气，双掌在水中一搅，搅出两道水漩，硬生生把两米外的儿子吸绞到身边。
他急急抱紧了人使出力道跃出水面，下方入江的侍卫及暗卫们抽出刀剑，让姬霆踩着刀剑踏水上了岸。
他一上岸赶紧放下儿子，扒开湿发去探查鼻息，一看之下，惊怒得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禁卫与暗卫们上岸的上岸，正欲上岸的正欲上岸，便听到武帝一声怒吼，随后手掌如风猛的劈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可怜被姬苏狸猫换太子对不住的店小二连惨呼都未呼出便一命呜呼。
“找，掘地百尺，给朕把太子找回来！”
姬霆咆哮着，对着地上的尸体拳打脚踢，不过几息，小二的尸身便不成人型，像是一堆摊软的血糊软泥。
他吼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身一眼，转身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瞪着驿馆狂奔而去，一个暗卫上前提着尸身丢进江里，一行人紧追着姬霆重返驿馆。
掌柜的被拎到气得胸腹涨涨鼓鼓的姬霆面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姬霆气势迫人，口角有血面如厉鬼，掌柜的骇得倒坐在地上半天都不能动弹，常孟人见状赶紧上前踢掌柜一脚：“方才可有看见可疑之人身着小二装束出入?”
掌柜的吓得哆嗦着半天回不上话，那头挨门挨间查看的暗卫们各拎着几人回到堂前，其中一人把只着了里衣的住客与撕坏的小二衣裳呈到姬霆面前。
“陛下，在人字四号房发现此人及方才殿下穿过的小二衣裳。”
姬霆怒得脸是个青黑的，眼瞳黑得不见半点儿光，他看着那摊破衣，竟是笑起来，连连嘶声道：“好，好，好，是朕的好孩儿。”
一个暗卫上前踢开住客被封的穴道，问道：“汝唤何名?籍贯，生营，来去何处?”
住客吓得浑身颤抖，趴在地上口齿不清的道：“小……小……小的李恕……乐乐乐……州夏阳……人人氏……是是是是是个游……商……经……此……前……前往蒙蒙州……想……入些……入些……海……鱼……”
“头都拧了挂去城墙，再通报镇衙有匪来袭，封锁全镇及水路。”
耐着性子听了，姬霆冰冷无情的下令。
“方圆百里封锁陆路水路！不，全朝各地都戒备戒严，挨家挨户给朕搜！出入城门皆以火薰面！找不回太子，汝等自己挨个儿去暗卫司做天灯！”
天灯！
天灯是甚?天灯是姬氏兄弟建立暗卫司后的一个刑罚，把活人剥得精光，灌水洗净里外无一杂质后灌之油、泡之油，再以重蜡厚厚糊着塑之，自头盖骨钻孔，活生生塞入线芯做成的人灯。
据献上此法的巫祀讲，点此人灯，神魂不灭，灯极难熄，可永生永世为陛下座下之仆，其血肉魂魄所燃之火更是能点亮登天之路，驱散鬼怪魍魉。
常孟人等听了身上冷汗疯狂直冒，连看状若癫狂的武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些高大威武的汉子们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着领命。
曲钺问着人不急不慌的寻到城北处的码头，以五两银子包了条小乌篷皮顶船，议定了放船的时间，正愁着自己袋子里的银钱只有四个铜板儿了，猛的撞到一个人。
对方显然急着赶路，撞得并不轻巧，一撞之下差点跄倒，曲钺赶紧伸手去扶，却见那人稳住了身子咳嗽着站直了。
“在下焦急赶路回去见重病的娘亲，心神不属撞到公子，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公子见恕。”
姬苏抱拳，一抬眼，看到对面是个高大穿着风流大袖又披着精美狐披的文士，特别是头上居然戴了朵大玉花簪，不由得一怔，念头一闪而过。
这人气质打扮与那蒙人极其相似，只是面庞不一样。莫非易了容
?
曲钺一见对方是个瘦瘦小小的愁眉苦脸汉子，身上衣裳还皱巴巴带着泥点儿，看着出身不佳，便也不再多话，拱拱手侧身让人离开后抬手掸了掸自己的披风。
这可是百两银子买来的，还好没叫那人给弄脏。
曲钺一边愁着钱财一边摸着自己的披风，待走出老远了忽然停住了脚步。
——方才那人抬手抱拳时路出的手腕子玉雪带粉，凭的晶莹，分明与他长相不符得很，袖口布料内折一截，有古怪。
想到这曲钺不由心头一紧，猛的加速往驿馆而去，人还未近便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止了步慢慢晃到一处脚茶摊子坐下，唤老板娘子上了份热茶与一个茶叶鸡子。
他慢条斯理的剥着蛋吃着，尖起耳朵听着对面街的动静，待见几个高大且气质不凡的壮年男子提着鼓涨布袋疾奔出来，更有两人空气肃容往码头方向急驰后站起来结了帐，心知定出了大事，他哪里还敢再停留，也赶紧的奔自己租了船的码头过去。
娘哎，小太子也忒会抓机会了些，也不可怜可怜他这个侠士中略有名气的游侠千面客跟得这般辛苦，好歹给个拿包袱的时间，里头可有他喜爱的三四支花簪勒。
哦，最重要的是，里头有他的通关符。
通关符……
通关符！
想起尚在包裹当中的通关符，曲钺眼瞳一缩，跺了跺脚。
大胤对于身份管理日渐严格，各地进出都严查通关符令，没了这个，上哪都会被当成流匪关押，便是游侠武士们都不得不老实听话，若叫侠名变匪名污名，怎是他们这些心性磊拓豪气冲天的侠士们所能接受的?
这会通关符令落在驿馆里，曲钺又不敢转回去偷拿，他咬咬牙，心里骂着小太子：害死在下个美妖怪，脚下却是加快速度，如游鱼般在人群里穿梭着，带起一阵风与骂声望码头跑去。
要是还想不通方才撞上自己的古怪的汉子是谁，他曲钺就傻得可以塞回娘胎重生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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