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尖顶小船闯入了雨中。
它脑袋顶上的那束光不知道被雨幕吞了多少, 远远看去显得光束虚弱得风一吹即散。
船上的人握着船桨, 抵住岸边用力一推,尖顶小船摇摇晃晃地划开泥水,朝着广袤而无边际的黑暗中漂去。
江暮云拨弄船桨,简单调整了一下皮划艇的前进方向,就取下了挂在棚顶上的手电筒, 将光束聚在他们前方的水面上,防止皮划艇一头撞上障碍物。
雨下得太大,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起风, 几人就没敢给皮划艇□□种圆弧形的挡雨棚。
他们现在的挡雨棚,是用几根底部被烫平的塑料管做支撑,四周都用防风绳固定在船身上的“人”字形挡雨棚。
考虑到视线遮挡方面的问题, 挡雨棚立得挺高, 离皮划艇底部有一米多的距离, 挡雨效果自然也没那么好,江暮云和楚不闻出来不过三分钟,身上就湿了一大半。
不过这种程度的大雨, 他们本身也没指望这小棚子起多少作用,能让他们在雨中睁着眼睛划完全程就够了。
为了保险起见, 他们在出发前给皮划艇加满了油, 还把当初赵家昊和李安轩回来时剩下的那一小桶柴油也捎上了。
这样万一半路发现水的流速不对, 或是碰上什么旋涡之类的危险, 还有开船逃命的可能。
为此江暮云和楚不闻还特意对着彼此拜了三拜, 祈祷万一碰到啥紧急情况,开船的那个人能稳重一点,别直接把船开翻了然后俩人一起被埋进水底泥沙里。
拜完之后江暮云自觉心意已经到了,敲着木头连呸三声示意取消做法。她刚刚就是顺口那么一说,可千万别真碰上什么意外。
现在的能见度太低,皮划艇的载重有限,江暮云就没让小白跟着,只揣上了大白来当猫工导航。
大白平时看着除了吃就是睡,但到底是变异猫,夜视能力比小白高出至少八个档,不仅能给江暮云和楚不闻指路,还能提前抓着江暮云的衣袖告诉她前面哪个方向有障碍物。
江暮云和楚不闻从家里往西郊中转站划还是挺省力的。
西郊中转站在他们家东边,现在外头的积水流向也是向东的,一路顺着水流划,避开路上伸出来的树干等障碍物就行。
江暮云和楚不闻绕过一片光秃秃的乔木林,恰好一道闪电掠过,江暮云的余光往身侧一瞥,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黑沉沉的天和黑沉沉的水,外加闪电照出来的一群张牙舞爪伸出水面的树杈子。”江暮云示意楚不闻往旁边看:“这个氛围,树枝上不挂一具尸体真的很说不过去。”
楚不闻用船桨把几节朝他们撞过来的树枝推开,顺着江暮云的话继续发展剧情:“最好那尸体还是被拴着脖子吊在树上的,等我俩划过去之后它再突然偏过头,朝我俩的方向咧着嘴笑一下,是吧?”
这个剧情发展和江暮云预想的完全重合,江暮云一手扶着船桨一手拎手电,百忙之中还不忘给楚不闻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还是咱楚少有品位。”
有品位的楚少还没说话,楚少的猫就先替他应了一声。
原本一直赖在江暮云身上打滚的大白在江暮云话音未落时忽然站起了身,冲着侧前方吊着小嫩嗓子长长地“喵”了一声。
这声音又尖又细,和大白平时撒娇时的调调完全不同。
江暮云下意识地将手电按成聚光模式,朝大白看着的方向照去。
他们现在用的手电是当初从南山仓库带回来的军用野—战手电,据赵家昊说,开聚光时理论上的有效光照距离在二百米以上。
现在下着大雨,有了雨幕的遮挡,光照距离可能没那么远,视线也是模糊的,但足够让江暮云和楚不闻通过轮廓做出判断,那里应该是一群坐在船上的人。
这个时候守在中转站附近又不打灯,那伙人的目的简直呼之欲出。
江暮云迅速关了手电,楚不闻想都没想端起身前挂着的微冲冲着对面就是一梭子。
几声惨叫声过后,有几道重物落水的声音。
一道嘶哑的男声夹在雨里传到了江暮云耳中。
“别!别!都是误会!这样,我们把物资留下,几位也省下几颗子—弹,您看怎么样?”
开口求饶的领头人也是没想到。
他们在这儿埋伏得好好的,眼看着江暮云两人就要靠过来了,结果忽然听见一声猫叫,然后一束光就照在了他们身上。
领头的男人当时就暗骂了一声,千算万算没料到对面带的是一只变异猫。
变异猫的性子野,愿意天天跟着人跑的不多。就连大白也是天天窝在江暮云和楚不闻的口袋,平时压根不露面,所以末世后最常见的跟在人类身边的变异生物就是变异犬。
这群人在南市周边生活了很久,基本没见过南市周边有带着变异猫的人,自然也就没防备这一遭。
原本他们已经试探过了,在这种环境下,变异犬的嗅觉和视觉都会受到干扰,往往等对面的变异犬发现他们的时候,对面就已经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了。
他们在暗,对方在明,反正这会儿人都在船上,即使对方反应过来把灯灭了,他们也能凭感觉先扫两梭子。
人会不会被扫死不好说,船是肯定遭不住的。
这种时候没了船,九条命才有可能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有胆子守在中转站附近,仗着这会儿视野不好搞点儿小动作。
万万没想到江暮云和楚不闻下手比他们这种专业打劫的都干脆。
这边他们刚被光晃了一下,那头子—弹跟着就来了。
领头人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几个人、几艘船能用,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下这艘船已经开始下沉了。
江暮云没应声,那领头人就以为她是答应了。
领头人对天放了一枪,而后又道:“您几位也看到了,我们兄弟几个手头也不是没点儿家伙事,闹起来大家都不好过。今天这事儿是我们兄弟几个冒犯了,这些东西就当赔礼,我们这就撤。”
说完,他立刻压低了嗓子问道:“老二、老三?你们都还好吗?”
“老二刚刚被打中了,直接翻出去了,我没抓住。”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低声道。
“大哥,咱真要把东西给他们吗?”边上一个趴在船舱里躲过一劫的男人问道。
领头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先顺着声音摸到了另一艘船上,而后咬牙道:“我们先撤,退远点儿,东西给他们留下。他们要来拿东西就肯定要开灯,到时候……”
领头人冷笑一声。
东西留下又怎么样,反正是要重新回到他们手里的。
等他手下几个还能活动的人都聚集到邻近的两艘船上之后,领头人再次开口道:“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话说到一半,一道强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领头人下意识地侧头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只听到一阵枪声在耳边炸响,就再没了睁开眼睛的机会。
江暮云从关了手电之后就直接划船冲着这几人来了。
她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那领头人话说得越多,江暮云对他的位置就判断得越准。
皮划艇在水中行进的声音被淹在暴雨声中,到江暮云再次打开手电时,两边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了。
楚不闻又不瞎,这个距离下开枪扫射又是突袭,他怎么可能给对面活命的机会。
等到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江暮云伸手拍拍大白。
大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踩着船沿跳入雨中,在几艘将沉未沉的皮划艇上跳了个来回。
确认周边没有第四个能喘气的生物了之后,大白重新懒洋洋地趴回江暮云的怀里。
楚不闻也掏了个手电出来,打着光用船桨把对面唯一一艘全须全尾地漂在水面上的皮划艇钩了过来。
江暮云顺手给大白擦擦身上的水,等大白蹭了她两下以示满意之后,江暮云才把大白揣回口袋里。
“好浪费啊。”江暮云举着手电在四周的水面上扫了一圈。
水面上已经见不着尸体了,只有几艘正在下沉的皮划艇,。
现在的水深也不过一米,水下全都是淤积的泥沙,人沉下去了再想浮上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楚不闻把那艘完好的皮划艇和他们的船系在一起,顺便把那艘船上已经倒了半拉的简易雨棚给直接拆了。
拆出来的塑料布就搭在船身上,配合船里的物资刚好形成一个尖顶,雨水顺着塑料布就流了出去,省得船内积水。
楚不闻手上动作不停,听了江暮云的话后道:“要不我们弄两艘回去,看能不能补补?”
江暮云伸手按了两下刚缴获的皮划艇,似乎是在试探它的载重。
等确认了这几人今天似乎没什么收获,这艘船还能载不少东西后,江暮云道:“别弄两艘啊,全都给弄回来吧。能补就补,补不好就卖给会补的人,再不行咱还能拆发动机呢。”
这年头,只有不会用的,不可能有没用的。
江暮云直到登记完物资进了中转站,脸上的笑都没落下去过。
这下可好了,他们带船回去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您这船是准备用来交易的吗?”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在登记完之后问道。
江暮云笑道:“暂时没这个打算。这些船您也见着了,就算要交易也得等修好了不是。”
工作人员闻言更热情了:“冒昧问一句,您是掌握了皮划艇维修方面的技术吗?还是认识相关技术人员呢?我们中转站正在高薪聘请可以维修各类船只的技术人员,如果您有意向的话……”
江暮云瞥了一眼他身后挂着的写着中转站最新公告的木板,摇头道:“我对这方面只是一知半解。”
只看过教学视频从没自己动过手的那种一知半解。
“倒是这个。”江暮云伸手指着工作人员身后的木板道:“中转站方面对船只的报价,可以用土豆结账是真的吗?有上限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单人交易额不超过一千斤,都可以用土豆结。”工作人员一脸骄傲:“我们官方挂出来的报价都是最低价,估价的时候只会更高。”
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几位是有意向直接把船只售卖给我们中转站吗?卖给中转站的话,我们可以折价提供维修服务的。或者您懒得折腾,直接按破损船只的价格售卖也可以。我们可以保证给您开出的价码绝对公道。”
江暮云和楚不闻对视了一眼,从工作人员那里问来了维修人员的联络方式,倒是没提卖船的事。
两人登记完,划着船往自家自治区去。
这会儿来中转站的商队很少,基本都是冲着卖船来的。
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不少商队都被困在了中转站里。
对于这些商队来说,高价买船亏出去的那些钱,远远比不上他们被困在中转站出不去的损失大。
如果不是中转站方面开出了可以用土豆结账的条件,恐怕没人会选择把船只卖给中转站。
楚不闻把手电挂到顶棚上,对江暮云道:“看来是已经调配成功了。”
从他们把小粉挖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这个时间段,刚好够新一季的土豆长成。
通过上次南一基地用土豆换淡水的交易,江暮云大概知道了南一基地拥有的正常土的数量。
如果这次配土没成功的话,南一基地绝对开不出这么高的价码买船。
“成功了啊。”江暮云也说不上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可能是出于科研人员的严谨,陈教授那边的说法一直都是她调配出了可以种植正常作物的土,而不是土质可以被恢复。
这也就意味着陈教授可能是把被污染过的土壤里的某些元素被去除了,它们重新变回了末世前的干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