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里收回视线,情绪开始激动:“我被撞得离魂后,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往某个方向走,走了好一会就看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很远处有一座石桥,一些纸船在河上面飘,我还看到有划船人……”
不,不对,那里只有黑色的芦苇荡,黑色的水草,划着船的老者,遥远的对岸可以看到晃动的火光,萤火虫飞过的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嶙峋的荆棘和白骨。这才是他走过的黄泉路。
严玖想要否认,但刚要张口,就想起他渡河前白狐狸说的话:你看到的忘川河,怎么会没有奈何桥?
“那是奈何桥,”方天晴轻轻笑了,就像是心中的疑问最终被解开一样,“明天一早再把长老们都叫过来吧。”他站起身,吩咐旁边的天师弟子。
突然出现如此重磅的消息,所有人都恨不得八卦到底,偏偏方天晴说要等明天,所以花了好长时间,方天晴才把所有人劝走。
可是这一夜,有谁会睡得着?
如果方未里才是真正的引路人,那这个不靠谱的外姓是什么?
瑕疵品?
所有人脑中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词。
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年被所有擦肩而过的人丢来一个同情的目光,心中仍是一片茫然。直到方天晴走过来,对他说:“你也回去休息吧。”比起其他人幸灾乐祸的态度,方天晴对待严玖仍是相当温和。
就在三个小时前,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严玖直直地看着对方,却没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任何内容。
远处,白虎开始围着方未里转圈,亲昵的态度远胜当初对待严玖。
自己终于失去了在方家唯一的仰仗。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想换的少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中都是那一条没有尽头没有来处的黑色小河。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就有记忆的黑河会是通往阴间的忘川河,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是忘川河,他与方未里看到的景色会相差如此之多。
真的因为他瑕疵品吗?
他苦笑一声。比起废物,似乎瑕疵品更好听一些。
一个失眠的夜晚过去,当严玖再次站在正厅接受方家长老询问的时候,大家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
“严玖,你和方未里再进行一次测试,我们需要确定一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引路人。”长老们已经统一意见。方天晴始终站在一旁,轻抚着白虎的皮毛,并不插话。
严玖看他的时候,青年只给了个安抚的笑容。
他在方家的地位一直都岌岌可危,如果证明方未里真的具有引路人的资质,那他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少年低下头,突然想笑。他一直希望甩开的,偏偏,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在乎。
三天后,仍然是那位大人物的家中,被众天师弟子包围的两个少年端坐在其中,严玖仍旧麻木的听着咒语大合唱,身旁的少年却“噗通”一声睡在了地上。
过了十多分钟,坐在乾位上的方天晴睁开眼,手中的招魂幡无风自动,众天师立刻安静下来,看着方天晴快速掐诀念咒,很快,地上摆着的道道黄符飘至半空,自燃,符纸烧出的黑烟中,两个人影隐隐出现在黑烟中,大人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地喊了声“爸”。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严玖已经记不得,他就像是个已经被判了晚期的癌症病人,没精打采的等待着最后的告别戏。
等方未里再次醒来,天师弟子们立刻上前向他祝贺。
站在一旁的严玖也只能尴尬地笑着,想要说些祝贺的话语,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个笑话。
测试结果非常明显,方未里得意地朝他笑,那笑容里的恶意几乎快要击溃严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笑容。
比起已经成年的严玖,才十二岁的方未里显然更具有可塑性。更不要说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完成在地府找人任务,他的未来简直不可限量。
这个意外觉醒的孩子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方家这一代久久没有找到引路人。一个方家直系后代,一个外姓的后代,到底方家会选择谁,已经无需讨论。
至于为什么同时会出现两个引路人,元老的一个词几乎给严玖做了定性:瑕疵品。
是啊,每天有这么多生命降生,老天爷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呢?也许不小心就让一个瑕疵品诞生在世界上,但是,真品一定也会出现。
当严玖听说自己的课程已经停止,将会从新评估他的培养计划时,少年坐在房间里,几次拿起手机,又几次放下。
他以为自己被强加的命运,最终被证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命运。
多么可笑。
……又多么地不甘心。
晚上,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这时候所有的学生都在学堂里上课,唯独他一个人没有任务。百无聊赖的严玖从抽屉里拿出同样被定义为瑕疵品的铜镜,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倒影,只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为什么硬要把一个被人嫌弃的瑕疵品带回这个残酷的世界?
也许回到没人发现的地方,才是它最舒服的状态。
这一天也是夜色如水,入夏前的晚风非常舒服,严玖一个人爬到后山,在莽莽野草中寻找那天晚上挖掘铜镜的地方。
山上的野草又比上次来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在城市里看不到的各种野花肆意地开放着,甚至还有几只萤火虫在杂草间穿梭。
昨晚才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浸染着青草的甘甜气味,严玖找着找着,竟不自觉地沉浸在这样的月夜里。
他抬头看向被乌云盖住了一一点点的月亮,心中不觉浮起一句话:良辰美景奈何天。
可惜没有美人陪。
等他诗情画意完,才意识到脚踝被咬,毒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了他的四肢,全身发麻着倒下的少年绝望地看着那条被自己拿铜镜砸过的花纹蛇从他面前爬过,刚拿出手机的手一滑,手机砸在石头上,被现代人引以为傲的大屏幕裂开密密麻麻的蜘蛛纹,让他连呼救都失去了机会。
花纹蛇还得意洋洋地“嘶嘶”两声,在他身体上徘徊一周,才慢慢离去。
被恐惧和绝望保卫的少年闭上眼,急促呼吸着,眼角沁出一滴眼泪,大脑仍在徒劳无功地驱动自己麻木的四肢。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纸鹤突然自燃。
正在玩游戏的乔远闻到焦臭味,才发现已经烧焦的纸鹤,心脏一紧,捡起车钥匙就朝车库跑去。途中发现严玖的手机关机,又给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