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是个傻子,每天天不亮她都准时出现在村口那棵大树下,手里抱着一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口中“咿呀咿呀”的唱着歌。她的口袋里一年四季都会揣着糖,村里的孩子既喜欢她又害怕她。喜欢她是因为,阿秀很大方,只要那些孩子喊她一句“妈妈”,她就会把糖果给孩子。害怕是因为,阿秀总是会追着他们喊“宝宝”,如果被她抓住了,一顿亲一顿抱那是跑不了的。
和一般的傻子不同,阿秀很干净,她喜欢穿裙子,尤其是白色的那种。虽然款式很久了,但阿秀总是能把它们洗得一尘不染。阿秀的家中只有一个婆婆,她的丈夫在几年前就死了,人们说阿秀之所以疯了是因为她的孩子走丢了。
查文斌遇到阿秀的时候,正是他离开汝城后不久,心情抑郁的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座小山村。村子很偏僻,要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原本他是被这儿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却不想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一座这样的村庄。
阿秀是他在灵村见到的第一个人,初见阿秀时,查文斌并没有认出这个可怜的女人是个傻子。她静静的坐在那棵老槐树下,身旁是一方青石板制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饮料玻璃瓶,瓶里插着阿秀从山上采来的野花。
查文斌是来问路的,他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投宿和吃饭的地方。可阿秀却只会“咯咯咯”的笑。
“喊妈妈!”她对查文斌如是说。
“原来是个傻子。”查文斌看着她那清秀的脸庞,心中不免觉得可惜。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觉得这个女子与这座村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的身上有一股书香气,气质这东西是靠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村子的后方有一座老庙,庙里有个六十多岁的僧人。看着渐晚的天色,查文斌决定前去投宿。说明了来意和身份,老僧人倒也客气,说是佛道本为一家,便邀请查文斌一起住下。
青灯古佛,山野曼妙,凉碟素材,一碗杂粮米饭。查文斌倒也羡慕老僧这般的生活,老僧话不多,二人用过晚饭,他给查文斌安排了一间房后便自顾自的去打坐念经了。这间老庙的位置颇好,恰能俯瞰下方的大半个村庄。忽然,他听见村里传来一阵悠然的歌声,歌中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
接着是一群孩子的哄笑声,在那笑声中,阿秀掏出糖来,一个老婆婆手持笤帚飞快的朝着孩子们追赶而来,口中一边叫骂一边驱赶。孩子们得了糖,四散开来,而阿秀则在那个老婆婆的斥骂声中被要求回家。
阿秀似乎并不愿意走,老婆婆抖了抖肩膀上挂着的那条链子,阿秀见到那链子后立刻变得害怕起来。虽然她已经流露出愿意回去的态度,可老婆婆仍是将她锁拿了起来。
老婆婆在前面走,阿秀被牵着在后面。村里的人似乎也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也只是和老婆婆打着再也平凡不过的招呼。这种事儿,在过去的农村也算多见,毕竟是个傻子,很多时候迫不得已总得做点什么防范措施。可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见阿秀的时候,查文斌就觉得她本来不该是个傻子。虽然这句话有些奇怪,毕竟很多傻子也不是天生的,可他依旧还是这么认为的。
可查文斌没想到,很快,他就能知道了一些什么事了。
七八点的功夫,他听见了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他有些好奇,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庙里嘛?
“今天不方便,庙里有客人。”这是那个老僧的说法。
“谁啊?”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有些狐疑的说道:“你不会是藏了哪个老娘们吧?”
老僧解释道:“是个路过的道士。”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女人似乎对老僧并不信任,她扯着嗓子故意对着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道:“我可听说,你给人白寡妇买了一件新衣裳,还有一盒口红。刚才我就看见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扭着屁股出了门,就穿着那件新衣裳,她不是来你这儿了,还能去哪儿?”
说罢,那个声音便气势汹汹的朝着屋里走来。
“砰砰”,重重的敲门声传来,拍打着连那屋顶的蛛网都跟着颤抖起来。老僧还在一旁解释,可敲门声反而越来越大,本不想多事的查文斌只好起身开门。见迎面真是个男人,女人那张原本预备发作的脸又恢复了些许。
而查文斌同样也认出了这个女人,她正是刚才那个牵着阿秀走的老婆婆。
老僧的脸上有些尴尬,对于这种事儿,查文斌也是见怪不怪。毕竟在这山村里,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倒是他大方的主动打破了这种尴尬。
“有事儿?”
“没,没事儿。”老僧这就要替他关门,可查文斌却把手抢先搭在了那门上。他看着那个老婆婆道:“今天我在村口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她是您的什么人?”
婆婆恶狠狠的蹬着他吼道:“关你什么事儿!”
“砰”得一声,女人摔门而去,全然不顾那门会不会夹到查文斌的手。待女人走远,老僧回来看见查文斌已经站在院子里了,尴尬的他只好解释道:“找我商量香会的事情,打搅你休息了吧?”
那种烂事,查文斌可不关心,他换了个话题道:“今天我在村口看见一个女子,是她什么人?”
“你说阿秀啊,那是她的儿媳妇。”老僧摇着头叹气道:“那也是个可怜人,生了个孩子被人给拐走了,年纪轻轻又死了丈夫,后面就疯了。现在家里就剩他们婆媳俩,所以我也时常照顾她们。”
查文斌心想你个花和尚是挺会照顾的,都把人婆婆照顾到这庙里来了。
“听大师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他的口音的确和方才那个老婆婆截然不同,那和尚道:“我是山东人,四十来岁才到这儿出的家,让道兄见笑了。”
查文斌一副都是男人,我理解的样子哈哈一笑,正是这一笑让那和尚彻底放下了戒备。他忽然提议道:“道兄喝酒嘛?”
“你这儿还有酒呢?”
庙堂里,和尚拿出了两瓶白酒,几碟菜碗,其中竟然出现了一盘白切鸡。
他有些自嘲般的说道:“不是有句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嘛。道兄可不要介意,在我这儿没有什么清规戒律,说白了,守着这座庙不过是图个能安身的地方。”
“我也是个俗家弟子,”查文斌拿起酒杯道:“那就为了能够安身干一杯吧。”
二人这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从那老僧的口中,查文斌也就得知了越来越多关于阿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