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出行宫,远远地就看到山路上有顶素净低调的轿子停在了路中央。两个不知所措的轿夫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在紫竹林中见过的那个小厮哭出来了,还忠心耿耿地死守在轿门前,手里攥着一把雨伞,当作棍子一样指着周围的人抖着小嗓子大喊:“这是户部尚书的家眷,谁敢过来……我家大人……饶不了你们!”
“还户部尚!”人群中有女人大笑,“我们主子随便伸出个小手指,你家大人就得乖乖跪下!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
刚刚赶到的温如是脸都黑了。威武侯这帮不知死活的下人!打她男人的脸,就是打她温如是的脸!好好的事情都被她们给搅黄了!
她狠狠瞪了眼气喘吁吁的韦青琳,还没等她喘匀气反应过来,就上前扎扎实实地给了方才语出不逊的随侍一记窝心脚,直接将她踹翻,怒声呵斥道:“混账东西,自己掌嘴!”
那侍卫捂着胸口抬头见是五皇女,被吓得脸一白,也不敢多话,跪在地上抡圆了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对着自己的脸猛扇。
“五皇女,这事……”韦青琳愣愣地刚一开口,就被温如是冷冷的一眼瞥得咽了回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温如是回头,缓下紧绷的脸,异常和蔼可亲地对着苏府的小厮温声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苏家小厮一见是她,不但没有放下手里的雨伞,反而更加地惊恐了:“你想干什么?!”
温如是一滞。她本想问清他的名字,然后让对他不敬的侍卫给他道歉,得不到他的原谅不准停手,哪知道在人家的心目中,自己比那侍卫还要更恐怖。
她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靠前两步放柔了声线:“下人们不懂事,曲解了我的意思,回头我让她们到府上给你们赔罪。别怕,我不进轿,只跟苏公子说两句话就走。”
那小厮吓得厉害,只道这次被人抓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两个轿夫怕事不顶用,公子要是落到这恶人的手里,不知道得受尽多少折磨——早知道就不让公子出门了。
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细细的胳膊挥舞着那把不堪一击的纸伞,红着眼堵在轿子前:“滚开!都滚开,不许过来——”
温如是这下是真尴尬了。
这都什么事啊,她明明就是想要缓和双方的关系,没想到才一露面,就把人家小孩子给吓哭了……这孩子,搁现代也就才升初中吧。她连苏轻尘的轿门都没碰到呢,就嚎得那么凄惨,好像自己真把他怎么了似的……
不过去就不过去,大不了就站这里好了,苏府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温如是清了清喉咙,提高了音量:“苏公子,温如是有事相告,可否出来一见?”
轿内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从内传出一道清润的男声:“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传出去恐有辱五皇女的名声,还是不见的好。”
温如是一听就乐了,这不是她之前用来搪塞温湘宁的话嘛!这么快就被他拿来回敬她了,看来这苏轻尘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呢。可惜这话用在太女身上有效,放到她这儿就完全是不痛不痒的了。
“区区虚名而已,苏公子不用为我担心。”温如是恬不知耻地大步上前,苏家小厮还想过来拦她,被她伸手一旋,轻轻巧巧地就拨到了一边。
让着他是顾着苏轻尘的脸面,人苏轻尘都没让她走,这小厮要是还不依不饶地上来纠缠就太没有眼色了。忠心也得用对地方,她温如是就算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苏轻尘啊!
身后的小厮还在叫着:“放开我!公子——”攥着他胳膊的鸣凤不为所动,顶着一张面瘫脸眼睛都不眨一下。
轿内轻轻叹了声,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揭开窗帘,明亮的光线只照出苏轻尘温雅的半张脸,他黑亮的双眸隐藏在昏暗中,平静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愠怒:“五皇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般步步相逼,纵使不顾忌旁人眼光,吾皇的颜面还是要的。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好了。”
温如是也不为难他,移步到窗边,隔着小小的轿窗,静静看着他的侧面。
他的相貌一点都不像后卿,但是她知道,他就是。
“这些年,委屈你了,对不起。”温如是慢慢道,语声慎重,轿内的苏轻尘闻言,抚在帘布上的手僵了僵。半晌,他才开口:“五皇女言重了。”
温如是缓缓笑了。
养在深闺的后卿竟然会是这般良善的性子,真是让人意外。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碰碰他的手,举到一半觉得有点唐突,又收了回来,清咳了声:“以前是我少不更事,今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不用了,”苏轻尘唇角噙着礼貌的微笑,淡淡回道,“五皇女若是没有别的事,烦请命人放了苏府的下人,让我们离开。”
温如是想要留他多说一会儿话,又担心逼得太紧惹他厌烦。这事要想速战速决,还是得着落在女帝身上啊,她暗叹了声,转头对鸣凤打了个眼色。
没人制锢的小厮防贼一般冲到轿旁隔开她的视线,睁大红通通的双眼瞪着她。
被挡在外围的轿夫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抬起轿子。眼见落下的窗帘就快掩去苏轻尘的面容,温如是忽然大声道了句:“苏公子,我明天就去府上拜访你。”紧跟在轿侧的小厮闻言又转头狠狠瞥了她一眼。谁稀罕她上门探访啊?!苏府就没一个人会欢迎她!
韦青琳见那顶小轿子都走远了,温如是还恋恋不舍地望着,不由地撇了下嘴角。心道这五皇女真是转了性子了,都把人拦下了,还不抓不绑的,一点都不刺激!她扯了下温如是的袍袖:“回神了!搞什么呢,你明天不会真要去苏府吧?”
“当然要去。”温如是闲闲地挥袖,负手慢慢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