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相护戕害,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一旦孟铁义亲手杀害旌旗,再让亲弟弟手刃大哥,等弟弟悲愤地杀了大哥,死后再揭开孟铁义拂面的头盔,岂不是让整个孟家都陷入黑暗的地狱?
某个时刻,他都怀疑这人是冲着整个孟家来的。
所以,他选择相信大哥有自制力。
只有相信才不至于崩溃。
“铁生,你先冷静下,我知道你是最不能接受的,但是人心有时候坏到我们无法预估的地步,千日防贼也防不住,如果他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再强大的意志也会被摧毁的。”宣秀秀出言规劝道。
她望着脸色沉痛的孟铁生,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既然确定头盔男就是孟铁义,她还是想着怎么治好对方身体里的旧伤,明显伤情不浅,连骨骼都被搓开过,尤其是腰间脊椎骨还有一段不明材质的东西。
这人真的太残忍了,仿佛拿孟铁义当实验体……
孟铁生定定望着脸色麻木又冷漠的毁容男人,遽然一把冲过去,揪住大哥的衣领追问道:“你说清楚经历过什么,让我听听!”
“铁生,你不要激动,大哥他也不好受,我们先带大哥回去好不好?”潘多兰抽噎着道。
她哭得喉咙嘶哑。
万一孟家人见到孟铁义这般模样,该是多么心疼啊,那种入骨的痛,真的太折磨人了,尤其是大嫂张八妹……
一想到这里,潘多兰就难受得要命。
孟铁生手指捏得咯嘣响。
他视线冷冷望着跪坐在腿上的孟铁义,最终没有说什么,但一举一动都暴露出他此刻心情的悲痛与幽暗。
“……大哥,我叫宣秀秀,刚才见你头痛,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回忆,那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被逼的,铁生不是怪你,只是他对你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你一定能理解的,是不是?”宣秀秀说道。
她见孟铁义郁结于心,一时于心不忍。
刚才他铜盔掉落的瞬间,神情变幻了几次,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开启他的回忆,才会让他从前一刻笃定的“阿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再这么下去,只怕他整个人会疯掉。
宣秀秀连忙拿起玄光针,对准他的几处大穴,减缓情绪的郁结,又假意从口袋掏东西,拿出一个火柴匣以及一盘“忘忧”调香。
这香是放松人神经的,可以让他适度放松。
她也就收藏仅此一盘而已。
“多兰,我这里有几颗健体丸,你待会儿喂给他吃,他的身体素质下滑得太厉害。”宣秀秀从口袋里掏了掏,最终抓出一个纸包,里面全是健体丸。
“好。”潘多兰嘶哑着嗓音点头。
她惶惑地接过纸包。
大哥变成今天这模样,她的心快碎了。
就在她扶住孟铁义,打算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时,他忽然开口了。
萧风索索。
孟铁义道:“铁生,我知道你对大哥很失望,失望到恨我,但我没什么跟你说的,包括旌旗是我儿子的事,我也不知道,还有很多东西仿佛不是我的记忆,却被强塞到我的脑子里……”
“如果你想要从我口中知道我为什么活着,那你注定要失望。”
“你若想听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混账东西,试图原谅我,那你不用努力了,恨我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一直恨下去。”
孟铁义双眸落满悲凉,唇瓣微微颤栗。
半晌,他目光转向宣秀秀,定定望着她道:“秀秀,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曾想过千百回,我这个弟弟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才降得住他,你比我幻想中的强大。”
是铁生的福气。
“……大哥,你,你想做什么?”
宣秀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铁义神色淡淡的,仿佛所有的悲伤,痛苦全被高压泵压下去,镇定得不像话。
“我忘记过去做一个杀手,本就不可原谅,我还一再放纵自己,伤害多兰,伤害了敏敏。”
“我更不配做个父亲。”
“这一切都没有回转的余地,可是——”
他定睛望向亲弟弟。
脑海里有个角落藏着阴影,他如果不解开其中蕴藏的力量,他一定会再次伤害身边人,所以哪怕再痛,他都得去面对。
“秀秀,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过来一下。”孟铁义忽然道。
宣秀秀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走过去。
此刻的孟铁义没有任何战斗意志,软弱得像避开所有刺的刺猬。
宣秀秀走过去。
孟铁义对着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回去就知道。”他低低道。
“好的,大哥。”
宣秀秀点头。
她总觉得孟铁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多兰,扶我起来。”他吩咐道。
潘多兰没有犹豫,毫不迟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多兰,对不起……我伤害了你,让你遭遇人生至暗时刻。”他满眼悔恨道。
曾经多兰说过无数回,一旦他恢复记忆,一定会悔不当初,没想到他记忆全面涌入时,心竟然冒着深入骨髓的痛。
痛得他分不清是愧疚,是悔恨,还是一种……自甘堕落的甘之如饴。
“大哥,我,我不怪你,呜呜呜——”
潘多兰哭成个泪人儿。
她肩膀耸动着,抽搐着,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多兰,如果你曾经对我动过情,请你替我好好照顾……旌旗……”
孟铁义的手高高扬起,最终却没有像年轻时毫无挂碍地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大哥,我会好好照顾旌旗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好。”
孟铁义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孟铁生。
他深以为傲的弟弟。
“抱歉……原谅我没资格去求得旌旗的宽恕,所以我决定用一种新的方式来赎罪,如果赎罪这回事儿还有用的话。”他道。
潘多兰咯噔一下,她刚准备问是什么,却见孟铁义做出一个三人震惊的举措。
第343章 铁义最后的嘱托
“铁生,你要永远恨大哥,一直恨一直恨。”
孟铁义说完纵身一跃,就跳入前方的万丈深渊。
仿佛这一条路在他没有恢复记忆前,就已经为自己准备妥当。
一杀不成,二杀终绝。
其决绝之情,令人惊叹。
“大哥——”
在这一刻,强大的再度失去狠狠刺激着孟铁生。
他不顾一切地飞奔。
他再怎么恨大哥,却不想亲眼看见大哥去死。
一个飞扑,孟铁生几乎用全部力气甩出细索,想将大哥从悬崖捞起来,但这细索却吊住孟铁义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拖在悬崖峭壁上,撞击得他又狠狠吐出一口血。
在孟铁生全力拽住细索,准备将他拉拽起来时,孟铁义猛地一挣,细索竟然松开几许,他身子直接下沉,一个秃噜间,细索卡住他两根手指。
“铁生,就当大哥死在战场上,我不是你大哥,只是一个失败的杀手阿柘,让秀秀陪你走完余生……”
在孟铁生想要用力时,孟铁义猛地伸出手,掌心里赫然是一把刀子,对准手指砍过去。
“不要——”
孟铁生心中吃痛。
他对着万丈悬崖疯狂喊叫着。
“铁义……”
潘多兰说完就要跟着一起跳,却被宣秀秀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没听到孟铁义说的吗,要你好好照顾旌旗,你都忘了是吧?”宣秀秀大声呵斥道。
她对孟铁义他们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深感惋惜之余,只想着好好活着,照顾尚且年幼的孟旌旗。
稚子无辜。
孟旌旗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得好好守护才行。
悬崖边,一声声呼喊不绝于耳。
渐渐到夕阳西下。
那一天日落,辉煌的金色阳光照耀在山崖上,它不会同情人类的悲欢,更不会因为个人的悲痛而有所不同。
孟铁生悲痛欲绝。
不过没多久,他毫不犹豫就匆匆奔赴山崖,想找到大哥的踪迹,但孟铁义的残躯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