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的人都是明白人,孟铁生这么一提,他们自然就各自回家,没再上前围观凑人头了。

    康慧娟听到孩子说饿,几乎是蹿着步伐去厨房弄吃的。

    她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这会儿连思考的能力都近乎丧失,所以是想到哪儿算哪儿。

    孟铁生对潘多兰道:“你去把大嫂喊回来……”

    再怎么说,张八妹都是孟旌旗的亲妈。

    身边人再怎么样都隔了一层,其他人都可以慢慢来,张八妹说不定可以舒缓孟旌旗的惊恐不安。

    母子连心,还是不一样的。

    “好,我这就去。”潘多兰说道。

    张八妹的屋子空空的,连被子都叠在一起,明显人不在大院里,应该是在科研所里吧。

    潘多兰很快就离开大院,直奔科研所。

    而此刻的屋中,宣秀秀正在安抚着孟旌旗,甚至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吃。

    “这个很甜的,你吃吃看,要喜欢的话,我以后都给你留着。”宣秀秀柔声道。

    孟旌旗一直话不算多。

    他默默接过黑黑的小方块,嗓音低低道:“婶婶,你是不是把我送到这里,就要走了?”

    儿时的记忆仿佛被他“尘封”,关于过去的种种似乎都水过无痕,他都不记得了。

    对大院的陌生,对周围人的害怕与抵触,都仿佛从幼小的身躯里散发而来。

    宣秀秀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她轻声道:“不会的,我会在这里待很久,直到你熟悉过来,好吗?”

    孟旌旗黑乎乎的眼眸濡慕地望着她,小脑袋轻轻点了点,嗓音湿漉漉道:“婶婶,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不要离开。”

    他心中满是戒备。

    除了宣秀秀,其他人不得不去面对,但只要婶婶在身边,他一颗心总算稍微安定一点,不会扬起万千尘土,令他惶惑不安。

    “别怕,婶婶在,一直都在的。”宣秀秀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却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声音。

    “旌旗,我可以带个人进来吗?”

    潘多兰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孟旌旗连连望向宣秀秀。

    他黑色瞳仁上倒影着宣秀秀笃定的脸庞,波光盈盈,充满了闪耀人的力量,像一股溪流缓缓流淌过他的心间。

    宣秀秀握住他的手,鼓励道:“没事儿,婶婶会陪着你的。”

    男孩缓缓调转脑袋,嗓音带着一丝稚嫩,像暗夜里的烛火,微声道:“兰姨,你们进来吧。”

    第345章 回到妈妈身边

    门被缓缓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潘多兰从外头进来,她搀扶着一道跛脚的干瘦女人,一步步走向宣秀秀和……孟旌旗。

    宣秀秀顿时心中充盈着一丝震惊。

    张八妹的腿被张九敏伤得很厉害,基本上这辈子都得在轮椅上渡过,没想到竟然能拄拐走路了,这还真是奇迹。

    她下意识用紫瞳扫向张八妹的双腿。

    右腿的神经恢复了,左腿萎缩的状态也有所好转。

    这真是个大好的消息。

    宣秀秀心中一喜,转头看向身边的孟旌旗,宽慰男孩幼小的心灵道:“旌旗,她是你的……妈妈,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人。”

    孟旌旗顿时一个躲闪,下意识将脑袋缩在她身后。

    “别怕,妈妈不会伤害自己孩子的,婶婶牵着你。”宣秀秀温柔道。

    她牵着孟旌旗站起身来,迎接张八妹。

    “旌……旗,旌旗……”

    张八妹泪水婆娑。

    她眼神不停颤栗着,整个人如梦初醒般,从虚幻的世界里挣脱出来,迎上儿子怯生生与陌生的视线,母亲的心碎得稀烂。

    又黑又瘦的女人,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仿佛母子连心,她看懂儿子眼中的拒绝与害怕,心碎一地。

    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转身对端着一碗鸡汤的康慧娟道:“妈,把汤给我吧。”

    康慧娟擦把脸,将盛满鸡汤的公鸡碗递给大媳妇。

    她心酸不已。

    张八妹接过大海碗,对身边潘多兰道:“你让我自己进去吧,我可以的,曾经是我没照顾好他,我想要好好弥补。”

    过往种种并不能因为她没有尽到责任,就可以全部抹去的。

    她一定可以办到的,不管儿子怎么抗拒她,她是旌旗的母亲,孩子最后的屏障,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退缩……

    潘多兰望着倔强的张八妹,心中满是酸楚。

    她在第一眼看见张八妹的时候,脑海里全是孟铁义纵身一跃的画面,想到在南洋的种种,她更是有种深入骨髓的负罪。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少心中的罪恶。

    “大嫂……”她低呼着。

    张八妹倒是没留意她片刻而过的情绪,径直出发了。

    她一边拄着阿晖亲手制作的木头拐杖,一边手端着碗朝里头走去,因为步履蹒跚颠簸,碗中的汤水泼洒出来。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向自己儿子的奔赴。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走在人心上。

    孟旌旗依偎在宣秀秀腰身边,始终不太敢看张八妹,哪怕婶婶告诉他,妈妈是没危险的人,可他还是不敢过去。

    哪怕脑海里闪过一些幼时记忆片段,那都不带任何温度。

    片段里的妈妈总是愁眉不展,妈妈看着他却像在看另外一个人,在身边却又感受不到妈妈的气息……

    那一幕幕就像一副展开不带一丝一毫气息的画卷,仿佛全是别人的事儿。

    “旌旗,是妈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好几年,但现在妈醒悟了,从今以后会好好弥补你,你给妈一次机会,好不好?”张八妹走到孟旌旗和宣秀秀身前。

    她眼泪滂沱而下,无法弯曲的腿因为她极度想要弯曲而发出咯嘣的脆响,幸而被宣秀秀提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大嫂,别这样,你要是受伤了,岂不是更没法照料旌旗吗?”宣秀秀心疼道。

    受这多苦楚,半生被人关押在黑暗的地方,相继失去丈夫儿子,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哪怕身体健全都算是个好事儿。

    不过,老天爷仿佛也开始注意到她了,给她的双腿创造奇迹,连她这样的高超医术都无法实现的奇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宣秀秀扶住她,稳稳拖住她的手臂。

    张八妹眼神颤抖,举着深深的感激对她道:“秀秀,幸亏有你和铁生,不然旌旗这苦命的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回来。”

    一想到张九敏故意抓走旌旗,她心中暗暗有一丝无可奈何的痛楚。

    宣秀秀连连宽慰她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又蹲下身来,用柔和的目光望着孟旌旗。

    “旌旗,她是你的妈妈,不管怎么样,你可以尝试着对她敞开心扉,她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她说道。

    孟旌旗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衣摆,撺了又撺,生怕她一下就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但又怕自己不答应,婶婶就生气了。

    “……嗯。”他低声回应着。

    宣秀秀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个头挺高,但心智似乎倒退不少。

    她对张八妹道:“大嫂,你不用担心,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旌旗慢慢找回儿时的记忆,他会重新站起来的。他绝对是孟家下一代的男子汉。”

    张八妹无声无息地流泪,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连连点头。。

    她将鸡汤端给孟旌旗。

    “旌旗,喝一碗汤,这汤很鲜的,你喝了补身体。”她说道。

    孟旌旗望着她,眼神有一丝木然,但目光扫到宣秀秀后,得到她鼓励的眼神,这才慢慢接过她手中的汤碗缓缓喝上一口热汤。

    春寒料峭的时节,就算京都已经进入春天,倒春寒却没有完全过去。

    喝上一口热乎鲜甜的鸡汤,孟旌旗感觉舒服多了。

    他干涸的眼神总算流淌过一丝暖流。

    “……甜。”他仰起头,唇瓣露出一丝放松。

    见他放下浑身戒备,宣秀秀不由松一口气。

    只要他愿意敞开心扉,接纳身边的亲人,尤其是母亲张八妹,他的心智一定会慢慢回弹,也会越来越好的。

    “旌旗,我的旌旗在哪里?”

    门外传来孟金柏的呼唤。

    他一接到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朝家狂奔,一下车因为跑得太快,险些一头栽到墙头上,这会儿冲到大院里,被康慧娟一把拉住。

    “老孟,别激动,旌旗在屋子里,孩子回来啦,总算是回来啦。”康慧娟哽咽着嗓音道。

    她眼眶哭得又红又肿的,这会子也不敢进去惊扰孟旌旗,就这么守在大门口,生怕外人过来吓坏孩子。

    还有什么能弥补过去对孟旌旗关爱的缺失呢?

    唯有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