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妇被骂得直缩脖子,又丢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衙役骂完,又问究竟什么事。
那男人一咬牙,说想在这里做买卖,谁知那刁老婆子不让。
刘大娘一听,才要开口,却见那衙役一抬手。
“胡说八道!前儿我都瞧见了,分明是人家这娘们儿几个早就来了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其实他们晌午根本不巡街,瞧见个屁!
那对夫妇:“……知道。”
“知道了还不走?”那衙役抡着胳膊往外一划拉,很有些看不上的意思,“这么大这么长一条街,那里、那里、那里不是地儿?非过来抢人家的,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看足了热闹,纷纷出声叫好。
那对夫妻涨得满面通红,不敢再闹,灰溜溜推着江州车跑到斜对面去了。
众人轰然叫好,那衙役十分受用,又不好表现出来,干咳一声,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学着自家头儿的派头摆摆手,“散了吧,都散了,不许闹事啊。”
众人一散开,江茴就抱着鱼阵跳下车来,和师雁行一起行了个礼,“多谢差爷。”
那衙役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子,“别多礼,行了,你们快开张吧,快到饭点儿了。”
师雁行又道谢,“差爷怎么这会儿来巡街了?”
不是说只有早晚两趟么?
那衙役见她们几个女人提桶费劲,干脆一手一个,直接将菜桶拎下来,闻言笑道:“头儿打发我过来瞧瞧。咦,怎么这么香!”
师雁行噗嗤一笑,打开那卤肉的盒子,“这是卤肉,今儿头一天卖,要不您在这里吃了再走?”
今天卤肉带的不多,她就从“父亲”生前做的一大堆木器里面挑了个严实的厚盒子,大小正好。
盖子一开,宛如实质的浓香裹挟着热气滚滚袭来,几乎将那衙役掀翻一个跟斗。
他砸吧下嘴,感觉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乖乖,他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可这,这也太香了吧?!
上月老头子做寿时炖的大肘子有这么香吗?
没有!
绝对没有!
红棕油亮的一汪浓汁中间整整齐齐码着几排肉块,俱都被染成同样美丽的色泽。
阳光映着油光,恰似丰腴的美人,越发动人。
那肉想必下了十分火候,这姑娘的手轻轻一动,肉块们便也颤巍巍抖起来。
晃悠悠,晃悠悠……
一滴浓汤顺着肉块淌下来,那衙役的喉头禁不住滚了下,“怎么卖,给我来几块……”
对不住了,头儿,诸位兄弟!
我先吃了再说!
师雁行笑道:“您肯尝一尝就是给我们面子了,要什么钱呢?”
那衙役瞅了她一眼,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
“我不差这点儿,犯不着做那样没脸没皮的事。”
小孩子家家的,做什么这般油滑!
师雁行一怔。
那边江茴见对方坚持,吞吞吐吐说了价格:
三文钱一块。
这个价格绝对会令绝大多数食客望而生畏。
一斤肉才多少钱啊,这么一小坨,竟就敢要三文?
“但是真的好吃的,我们加了很多油,还有各色大料并白糖,都是上好的,成本太高了,不过差爷,今儿我们才卖……差爷?”
然而对方根本没听进去。
“啊?”那衙役嘶溜了下口水,如梦方醒,“你说什么?罢了,多少钱?先来两块再说!”
一听三文钱一块,他竟直接从荷包里抓出来一把,也不细数,“给我随便弄个大碗菜,剩下的都要卤肉。”
江茴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还在发懵,师雁行却已注意到他的钱袋:
缎面的。
这是她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份绸缎料子。
钱袋这种私密的物件肯定不是衙门标配,看对方花钱的痛快劲儿,可见他的家境一定非常不错!
感情人家是真的不差这点儿啊!
有钱万岁!
那衙役端了碗,二话不说先往嘴巴里塞了块卤肉,一口下去,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肥肉炖得稀烂,仅维持着形状,舌头一抿就化了。
瘦肉柔嫩多汁,浸满汁水,盐津津甜丝丝……
爹啊,您老人家做寿时有这个菜多好!
等会儿,他老娘的生日还有多久来着?
第14章 酸辣土豆丝
今天车马行的活结得早,黄兵索性直接出来吃午饭。
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差服的衙役站在摊子前,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呢,师雁行就看见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得了,还能笑得出来,就是没事儿。
黄兵过去一瞧,发现那衙役竟在埋头吃肉,忙打招呼,“小官人。”
小官人?还真的大有来头呢。
师雁行暗自留心。
那衙役胡乱嗯了声,意犹未尽抹了抹嘴,这才打量黄兵几眼。
“嘶,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黄兵就笑,“小官人好记性,我曾去贵府上相马,有幸远远见过几面。”
“哦哦哦,”那衙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记起来了,原来是你。”
两人略寒暄几句,明显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进行得异常艰难,听着活像生锈的门扉,咯吱牙碜。
那衙役迅速收了个尾,又对师雁行道:“明儿你们还这早晚在这里摆摊?多做些吧,我叫家下的人过来取,也给家里人尝尝。”
唉,可惜没有米饭。
这卤汁滋味醇厚,拌饭一定特别好吃!
师雁行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并自动将他升级为首位客户。
于是两边约好了,明天额外再做一斤卤肉,还是这么着按块算钱。
那衙役也不含糊,当场掏出碎银,连带着把明天的卤肉钱给结了。
江茴简直要乐疯了。
一共就二十块卤肉,出门前她们尝了两块,还剩十八块。
他自己就一口气吃了十块,没正式开张呢,就卖得只剩八块了。
这可真是开门红!
“才刚的郑小官人吃的就是这个?”黄兵看着所剩无几的卤肉盒子,十分心动。
水汽袅袅,裹挟着浓香直往他鼻孔里钻,简直比话本里的妖精还勾人。
且不说闻着已经够香了,能让见多识广的郑小官人如此推崇,想必错不了。
师雁行点头,说了价格,又问:“您怎么喊他郑小官人?”
黄兵略一迟疑,先要了两块。
他毕竟不如郑小官人财大气粗。
“你们不知道他?郑平安郑小官人呐。县上最大的布庄就是他家开的,数一数二的富户,可不就是小官人。”
开布庄。
姓郑。
师雁行啊了声,往西南方向看去。
若没记错,那里好像有一家布庄,也姓郑。
黄兵猜到她所想,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羡慕,“对喽,那就是他家的分号。”
真是干得好不如生得好。
他再有本事有什么用呢?拼死拼活干一辈子都不如人家一出生就有的。
郑小官人这出身,上辈子起码救了一个城的百姓才能积得这样的厚福吧……
黄兵一边吃,一边又是艳羡又是酸涩地想着。
师雁行和江茴齐齐啊了声。
好家伙,这是二世祖啊!
“既然他家那么有钱,怎么出来做这个?”江茴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