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动作后余燕至去拉扯何英,何英好容易肯抬头,一抬头就朝他挥拳头,嘴里骂咧咧地没半句能入耳。他自然不会打何英,何英却也没能讨得便宜,最后竟只能小声嚷嚷地要余燕至放手。
闹腾过后,何英惴惴不安地缩在被窝里,睡不着,半夜时便爬进了余燕至的被中。
余燕至跟何英同住一年多,早就睡成了惊弓之鸟,何英翻个身他都有醒的可能,更何况被何英贴在身边。余燕至先是装睡,他以为何英是要打他,等了半晌,何英却是将手伸进了他衣服里,何英的手冰凉,在他腰上,胳肢窝处又摸又挠,余燕至渐渐有点明白了,于是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无所谓地搂住了何英。何英身体一僵,仿佛是觉得效果不明显,便要钻出被窝,却是被“熟睡”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何英一天的光景里,受了罪,受了委屈,师傅的安慰有限,他又疼又累,如今有个暖被窝,还有个小火炉,他就又心安理得的舍不得了。
第 10 章
10.
光阴似苒,物转星移。
两年之后,余燕至与何英终于得以持剑,跟随庄云卿修习剑术。
两年时光,脱去孩童稚气,两人已初长成了少年模样。十岁前,余燕至颇有些男生女相,如今个头一日日地窜高,虽清秀依旧,却多了分少年俊逸。何英也比两年前挺拔不少,只是一张小白脸越发寡情,让人又爱又恨。
他二人的性情都随娘,余燕至的母亲谢玉岑自然是大家闺秀的端静温良,平和仁厚;而何英的母亲虞惜虽有倾城之貌却是个病西施,不免任性娇气。庄云卿对这个师妹看似严厉,实则爱在心中。虞惜十六岁那年下山探亲,路途中救了遭遇劫匪的徽州商贾何石逸,何石逸对虞惜一见钟情,追至落伽山,为见虞惜一面竟于寒雨中苦候三日。虞惜情窦初开,渐渐被其温柔痴情打动,半年后便下嫁给了年长她二十岁的男子,同他一齐回了徽州,庄云卿眼见心爱之人离去,黯然神伤无可奈何。五年后,庄云卿与虞惜的师傅仙逝,也是这一年,虞惜将三岁的何英留在了庄云卿身边。
看着何英一日日长大,庄云卿一时感慨,便转身进入屋中,自书架上取出幅画卷,展了开来,静静凝望起那画中人。
屋外空地,余燕至和何英正练习师傅所传授的基本剑术,握剑,起势,抡臂,刺、劈、挂、点,单调而枯燥。余燕至耐性极好,十分沉得住气,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反观何英,练了会儿便偷偷模仿起庄云卿平日里的剑招,虽无威力,架势倒还有模有样。
师姐秦月儿自年初时也跟着何余二人上了山。
秦月儿如今俨然长成了粉嫩嫩的小姑娘,可于武学方面着实资质愚钝,庄云卿有心让她与何英或余燕至同修“云惜剑法”,可观此情形,惋叹之余也不得不放弃心中念想。
一个步法,秦月儿三、五日依旧走不对,不是右脚当左脚地迈出,便是错步时不得要领,绊得膝上浑数淤青。余燕至练完剑便陪在秦月儿身边,一遍遍演示正确姿势;何英却从不与他们一处,在他眼里,余燕至和秦月儿简直天造地设,一个混蛋一个笨蛋,般配得很。
何英偷练庄云卿的剑招,练得如痴如醉,脑海里全是与师傅双剑行走,挽出漫天剑影,配合天衣无缝的景象,他心知云惜是双人剑式,亦是师傅在师祖所传剑法基本上与娘一同所创,娘虽离世,可他一样能陪师傅共舞云惜。
秦月儿腿上功夫不到家,几个转身踏步便身形不稳地一路踉跄朝后,她若摔在地上也就疼疼屁股,可巧不巧撞上了何英剑势!何英是个将剑前送的姿势,也未料到半途冲出秦月儿,要说他肯勤练腕力基础扎实,这一剑或许还收得回……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猛地握上剑刃,同时拽扯住了秦月儿。
何英面色煞白,双唇微张,显然是被方才惊险所慑,他此时回神,急忙收起力量,然而剑刃上一抹艳红血丝,不堪重负地汇聚成滴淌落而下。
余燕至微微拧起眉毛,掌心一紧,手腕用力,何英手中长剑便被轻松夺下。何英先是茫然,眼瞧余燕至用另一只手拭净剑身,将剑重新送入剑鞘,茫然倏忽变为震惊与愤怒!何英刚要开口,秦月儿却抢先一声大哭起来。
何英和余燕至皆是怔然,余燕至一心销毁“物证”,却忘记还有秦月儿这么个“人证”。
庄云卿自屋中走出,眼见余燕至右手哗啦啦往外淌血,他身边的秦月儿哭得像个小泪人,惟独何英从头到脚的安然无恙。微微蹙眉,庄云卿沉默无语地返回房间,拿出药瓶与布条为徒弟清洗包扎,然后抱起秦月儿在院中来来回回走动,边走边轻声安慰。
秦月儿好容易止了哭声,眼睛肿得像桃,她搂着师傅脖子,哽咽道:“燕至哥哥……教我……我学不会……英哥哥拿剑……来了……燕至哥哥的手破了……流了好多血……”
何英垂首立在一旁,心里把秦月儿骂了个遍,笨丫头除了会吃就会告状,话都说不清还敢告状!
“何英。”庄云卿声音不大不小,目光送向了何英。
何英唇角抿成一线,走到庄云卿面前,小声道:“师傅。”
“是否如月儿所说?”
事实是他偷习剑招,出招后反而收不回来,差点伤了师妹,还好被师弟及时阻拦没有酿成大祸——何英想他不能这么说。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半垂了薄薄的眼皮,何英道:“徒弟不慎……徒弟知错。”
余燕至看了何英一眼,转向庄云卿开口道:“师傅,是徒弟起了玩心与师兄耍闹,刀剑无眼,徒弟的伤是个教训,以后一定不敢再对手中之剑不敬。师兄有错,徒弟也有错,师傅要罚便一起罚吧。”
庄云卿看了看余燕至,又看向秦月儿,道:“你与月儿所说似有冲突,为师希望你如实以答。”
余燕至走上前,轻轻握住了秦月儿的手,仰头继续道:“师姐方才是吓坏了,徒弟在师傅面前不敢有所隐瞒。”
言罢,余燕至举起包好的手,对秦月儿笑道:“师姐别怕,已经不流血了。”
秦月儿迟疑地摸了摸余燕至的手心,吸溜着鼻涕喃喃道:“燕至哥哥……疼不疼?”
庄云卿颇为无可奈何,秦月儿是胆小的女娃娃,语焉不详似乎也难免;何英十句话,九句都要打折扣;余燕至……庄云卿觉得余燕至是无可挑剔的好徒弟,然而也是跟他最不亲近的,明明是十三岁的少年,庄云卿却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想什么。
何英最后一次被关进废庙时差些送命,自那以后庄云卿倒是不再关他,每每忆起当初,庄云卿便悔恨不已,许多大人尚做不到罪不及孥,何况一个孩子;而且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