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央果真都把原先主子撤掉的那些首饰胭脂等物什都拿了回来,连那一面带着大圆铜镜的妆奁也一并拿了过来。
对着镜子,霍十二总算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了命主的样貌。
周含玉的眼睛很小,嘴也很小,脸却很大,脸上的横肉还多,笑起来的时候肉就会挤成一团,这样看过去就像一个没有眼睛的怪物,加上半边脸上大红的胎记,属实是有那么一点吓人。
这样要怎么化呢?
其实霍十二自己也不太会化妆,她在天上一直都是素面朝天的状态,她看着满桌的化妆品,竟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得让春央过来给自己化,她还特地交代,妆粉得搽得厚一些,多少也要把这丑陋的红胎记给遮一遮,哪怕只是淡化一些也好。
搽粉,描眉,涂口脂,春央虽然才十六岁,但手法还是不错的,一阵捯饬后,霍十二重新打量镜中的周含玉,半边脸的红胎记被白白的妆粉盖住,颜色浅了许多,虽说丑还是那么丑,但这精神面貌已跟从前大不一样。
霍十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周含玉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青绿色衣裳,上面简单地绣了几个图纹,还有些褶皱,看起来十分寒酸,完全不像是一个长公主穿的衣服。
再看周含芷,她身上穿的那件花纹繁复,料子一看就是极好的,这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霍十二下意识看了看春央身上穿着的统一浅青色宫女服,心想若是周含玉这套衣服换个颜色,差不多也就是这宫女服了。
她不服地去周含玉的衣柜里翻找过,这周含玉还真是一件公主样子的衣服也没有,不过皇室的任何庆典以及大场面都不允许她出席,平日也只是自己把自己幽闭在宫内,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倒也能想得通。
霍十二越了解周含玉这个人,心中便觉得越是难受,自己生前也不外乎就是这样,凡是一切热闹的事儿,都与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每次过节村里有什么活动,她要么就是被关起来,要么只能很识趣地蹲在暗处偷看,企图沾染哪怕一点点人们的喜气。
事实证明,她是沾不上喜气的,要沾,也只有宋鸾羽的能让她沾着。
不过也不错,毕竟三界之内能随便沾上福神本尊喜气的人,也就只有她厄刹星君霍大人了。
霍十二对周含玉的遭遇感到十分同情,于是她当下便决定,明日就去绣园看看。
绣园是当朝唯一一家专供贵族及皇室的布匹及绣品店,里头的布匹和绣品,随便拿出来一样皆属上上乘。
虽说皇宫内有自己的司绣房和织绣宫女,但近几个月来,后宫的娘娘和公主们都偏向于亲自来绣园购置自己喜欢的布匹,然后再带回去让司绣房给自己做衣裳,在后宫已经形成了一种潮流。
为了让春央不再被欺负,霍十二选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同春央出宫。
因为她打听到,后宫的妃嫔们一般都喜欢午时过后来,清晨才开门没多久,绣园内一般没什么客人。
霍十二全副武装打扮好,戴上头纱,她连自己的轿子都没有(大概是皇后认为她根本不用出行),只能跟春央从皇宫的偏门悄悄溜了出来。
霍十二知道,以周含玉这样的体型,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所以她只能选择速去速回。
光是绕开巡逻的太监和过路的宫女,霍十二和春央便耗费了不少时辰,不过这一切霍十二都已经料想到了,所以才选择天没亮就起身。
到达绣园时,绣园开门已有半个时辰。
清晨的绣园果真没有一个客人,毕竟也没有几个人有一大早就逛街的习惯。
霍十二与春央来到绣园门前,马上就有一个美貌少女出来迎接,本是笑着出来,但当她看到霍十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周含玉身上所穿的衣物,别说是皇家的女眷了,连贵族家的小姐都不像,料子看上去还像是好料子,但款式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看起来旧旧的,于是绣园的姑娘便猜想,这位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家境也就只比普通百姓要好那么一点儿的那种。
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入绣园的。
“抱歉,您不能进去。”姑娘伸臂将霍十二拦下。
“为什么?”霍十二问,其实她心里大概也有个数,周含玉根本就没几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被拦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怎么,难不成进你绣园还得盛装打扮不成?”
那姑娘的心思被猜中大半,但脸上依旧不慌不忙地笑道:“倒不是,咱们绣园,乃是只供京中贵族及皇室……”
敢情不是嫌她穿的不好,而是不认识她这个长乐公主。
也对,周含玉从不被允许出宫,外头的人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一般这个时候,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就该站出来替主子说两句“大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之类的话,霍十二正等着呢,结果干站了一会儿,身边的春央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把头低的低低的,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周含玉明明是长公主,但却活得这样卑微,居然被一个小小的绣娘给吓住,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这公主身份了。
算了,还是她自己上好了。
“你的意思,是本宫不够资格进这绣园是吗?”霍十二问。
姑娘听她自称本宫,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不可能,宫里怎么会有公主穿得这样寒酸?她曾经见过安平公主,哪次来绣园不是穿的光彩夺目,身上琳琅叮当的?
这个自称本宫的女子,身材肥胖,还戴着头纱,穿的又这样寒酸,皇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公主呢?
一定是唬人的。
姑娘这么一想,便想通了,她问:“那么,姑娘是哪位公主?”
“长乐。”霍十二道。
姑娘想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什么长乐公主?听都没有听过,就算你是想进来咱们绣园看看,也不必编这样的谎,哪怕你说是安平公主,还能叫人信服些。”
顿了顿,她又上下将霍十二看了一遍,掩口笑道:“不过我看呐,就算你说你是安平公主,也不会有人信……”
“无知。”霍十二冷冷道了一句。
那绣娘脸色一变,脸上终于是有了愠色:“你说谁?”
“连本宫都没听过,这不是无知是什么?”霍十二道。
“这年头,随便编一个封号给自己就是公主了么?”那绣娘气得叉起腰,瞪了她一眼。“那我现在也给自己编一个长乐的封号,再喊个姐妹扮我的丫鬟,我也是长乐公主呢!”
霍十二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也不生气,反正这姑娘今天遇到了厄刹星君,很快就会倒霉了。
“你莫要再无理取闹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若是逼得我喊人用扫帚赶你,那可就不好看了,好歹你也是个女人家,光天化日的,可丢不起这个人!”绣娘看着暂时无语的霍十二,只当她是被自己戳穿后无话可说,脸上不由得挂上一个得逞的笑。
这时,那绣娘好像不知道看到了谁,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快步略过霍十二走过去,甜甜笑道:“司大人,您怎么来了?”
霍十二回过头一看,司年怎么会来绣园?让他看到自己也在这儿回去会不会又跟皇后和周含芷乱说?
霍十二赶紧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
然而,周含玉这样的体型,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司年看到她,忙走上前去,行礼道:“见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