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萧权又来了。
无需黄嬷嬷提醒,小楼早早地就将萧权最爱喝的陈年女儿红备好,艰难地端上五楼。
“你今日怎的又来了?”房中传来兰雪娇羞的声音。“下个月我不就是你的人了,就这么猴急么?”
“我这不是怕又有其他不长眼的男人点你么?”萧权道。
小楼在外面听着,心中不禁喜悦,萧公子对兰雪真好。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待跟兰雪离开红园,进了萧府,一定要好好伺候他们,正好也能报答萧权当年的恩情。
“对了,到时候小楼要怎么办?”兰雪突然问道。
“小楼?”萧权的语气有些疑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那丫头虽然踏实勤恳,但那副长相,我母亲不会喜欢。”
“可是……”兰雪还是有些犹豫。
“兰雪,我知道你是好心。”萧权站起来,道。“但是你也得知道,我们从商的,最信这些,尤其是老人家,小楼那个面相,说不好听一点,就是一副讨债鬼的样子,有些晦气,影响我们做生意的运势……”
“你知道,当时我为了娶你过门,苦苦地跟我母亲说了千百回,好说歹说她才答应下来,到时候再让她看到小楼,我们的婚事说不定当场就黄了。”萧权劝道。
“你就不能跟你母亲说说……”兰雪还想继续与他商量。
“兰雪!”萧权打断了她,语气中已有些许不耐。“若是你执意要带小楼,那明日,我便将聘礼撤走,这婚事……你就当我没提过吧!”
说罢,萧权转过身去,似有些愠怒。
兰雪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道:“你莫要生气,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听你的。”
听兰雪这么说,萧权的气才慢慢消去,他转过身去,爱怜地抚摸着兰雪的秀发,柔声道:“你能这样懂事,我很高兴。”
“咚咚咚!”
外头传来敲门声。
“进来!”萧权喊了一声。
“姑娘,萧公子,我来给您们上酒。”小楼推开房门,依旧笑着。
“嗯,放那儿吧。”萧权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小楼也并未说什么,将女儿红放好,便退了出去。
一走出兰雪的房门,小楼只觉得胸腔内憋得难受,愤怒、委屈和嫉妒似形成一股猛烈的气流,叫嚣着要从她的体内发泄出去。
小楼极力忍着,面无表情地快速奔下楼。
“噔噔噔噔噔!”
连下楼时撞到了黄嬷嬷,她都没有察觉。
“死丫头你赶着去投胎呢!”
身后传来黄嬷嬷的怒骂,但这些,此刻的小楼都已经听不见了。
她快步走到后院,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在颤抖。
以往被黄嬷嬷打骂,被其他妓女欺侮,干粗活累活,她都没有这样难受委屈过。
唯独现在,小楼觉得自己难受得无法呼吸。
兰雪……兰雪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兰雪和萧大少爷啊!
兰雪,你说好要带我走的,你做不到的,又为何要承诺?
她的兰雪,是善良温柔的,可自从兰雪遇见了萧权,她就变了!
原本兰雪眼里只有小楼一个,但她现在,满眼都是萧权!
是萧权害她变成这样的么?
可萧权是恩公啊!
曾经同样温柔善良的恩公,又怎么会教坏兰雪呢?
兰雪和萧权,一直都是小楼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两束光。
两束光同时熄灭,小楼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人一盲目,就会做出很多极端的事来。
比如杀人。
梦境适时一换,便到了熟悉的那个雨夜。
萧权撑着伞来到杏林:“兰雪,这么大的雨,你急着找我出来做什么?”
眼前的女子转过身来,萧权愣住了。
“小楼?怎么是你?”萧权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就明白还是怎么一回事。“你假借兰雪的名义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萧公子,姑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这东西,很重要。”小楼拿出一个包裹,道。
“是什么东西?”萧权不疑有他,一边走近还一边道:“真是的,再等几天就能进我萧府了,到时候再给不行么……”
他刚一走近,话还没说完,小楼便迅速亮出藏在包裹之下的尖刀,朝着萧权刺了过去。
萧公子,对不起,恩公,对不起,对不起……
我虽罪大恶极,但今生亏欠恩公的,一定会还给您……
……
“对不起!”
霍十二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这梦可算醒了,也太长了。
“你怎么了?”身旁传来顾陌关心的声音。
“怎么哭了?”
不等霍十二反应过来,顾陌便很自然地伸手上来,轻轻用袖子给她把两颊的泪痕擦了擦。
“做噩梦了?”顾陌关切地看着她。
霍十二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一间装饰精美,陈设讲究的房间。
“这里……”
“这里是顾府,你就好生躺着吧。”顾陌笑了笑。
“这……这怎么行!”霍十二说着就要下床。
住客人家就算了,这顾陌还是萧权生前的亲友,霍十二更加感到心虚和内疚。
“怎么不行?”顾陌单手就把霍十二给按了回去。“这是我家,当然是我说了算,我让你躺,你就躺着。”
说完,还让下人送来刚热好的汤药,舀了一勺:“你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一淋雨就发烧,来,张嘴喝药。”
“我……我自己来就好。”霍十二只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受不起顾陌任何的好意,直接接过药碗,自己喝了起来。
顾陌愣了一下,用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知道你们红园有多少姑娘,都没这个福分么?真是不解风情。”
霍十二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啊,她现在知道了小楼的心路历程,内心五味杂陈。
小楼与她生前很像。
从小被打到大,晦气,倒霉,丧门星这一类的骂声从来没少过。
霍十二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过光亮,所以她已经习惯了。
小楼的世界里却是曾经有光的,但是给她光的人,亲手掐灭了这道光。
于是小楼崩溃了。
萧权那件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小楼至今没想通的点,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人都是会变的。
兰雪会变,萧权也会。
小楼这丫头,太偏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