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阿惹做到了什么,但阿惹一定是做到了一些能够阻止聂泷的行为!只要阿惹能够拦住聂泷,他们就不算完败!
因为这件事,即便她当夜病得睁不开眼睛,她心里都是轻松愉快的。
可同时她也意识到她要死了……
楼枝刺穿了她,冻住了她的身体,不管她盖了几床被褥,烧了多少炭火,她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很冷。
她用过的东西没过多久就会结出冰霜。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连昏迷多日,呼吸轻到好似下一刻就会停止。而今她之所以还吊着一口气没去,不过是因为自己死前并未与阿惹好好说话的执念推着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阿惹就只有自己了。往后的日子没人陪着他面对这些谩骂,他该有多难受……
她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谁在阿惹回来后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听他说说在外的艰辛不易……
出于这个想法她拖着病体挣扎数日,但后来她病得太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接下来四周暗了下去,等再有亮光的时候周围都是厮杀声。
宫中巨响不断,雷电交加。
拖拽重物的声响被这一声声落雷掩盖。
聂泷满身是血,胸口有着一个巨大的漏洞,拉着脸色苍白却不露怯意的阿惹一路走到了意绫所住的宫殿。
途中,因为伤势过重,聂泷人还没走到门前,就没了力气先松开阿惹,扶住一旁的大树喘了几口气。
阿惹似乎要笑他,可一张嘴血便流了下来,笑声断断续续,看上去十分凄惨。
聂泷止不住伤口上的血,恨他恨得要命,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出很远。
“我倒小看了你这个贱种!你以为你保住了宿枝就能封住饲梦?你痴人说梦!你怎不想想看,若不是宿枝你能落到我的手里?”
阿惹躺在地上,为了气他,好整以暇地说:“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会被朕这个小贱种算计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你这般生气做什么?难道你怕了?可你怕谁啊?是宿枝阿兄,还是怕你怎么比都比不过的邺蛟?怎么,邺蛟护阿兄你怕了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声音似乎在那一刻掩盖住了落雷。
这句比不过让聂泷怒不可遏,他指着阿惹,气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聂泷想起了意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你与我这么说话考虑过意绫了吗?你嫌她受的折磨少了对吗?”
原本在笑的阿惹有一瞬间闭上了嘴巴,接着他头脑一热,开始拖着受伤的腿脚,不顾自己的狼狈相会不会取悦到聂泷,开始向意绫的寝宫爬去。
聂泷借此出了一口气,捂着胸口站在阿惹的面前,每当阿惹往前爬了一些他就踹阿惹一脚。
片刻后聂泷累了,就放阿惹往后爬去。阿惹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在爬到门前的时候听到落雷声停了,接着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叛军头子身上没有血,剑也没拔过,一路靠着那些不知情的百姓冲到了这里,一身银甲干干净净,只有鞋面上沾了那些百姓和氾河留下的血。
而来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阿惹,向聂泷行了个礼。聂泷抬起手指了一下,告诉他:“带他进去吧,让他看看因为他意绫现在伤成了什么样。”
叛军领命,拖着他将他扔到殿中,这时的意绫还在沉睡,她躺在床幔后,阿惹根本就看不到她。
聂泷封了阿惹的声音,坐在一旁。
阿惹冷冷地看着他。
血顺着阿惹的嘴角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领上。阿惹白皙的皮肤配着下巴上的血色,有种易碎的疏离感。
聂泷坐在一旁,对他说:“我有件事很好奇,一直都想试试。你说,若是陈家人杀了陈家人,会出现什么后果?”
阿惹似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神瞬间变了。
然后聂泷吩咐那个叛军头子取来意绫的血。
意绫的血中都是寒霜,杯子接下便冻住了。
聂泷让一个叛军拿着那杯血,告诉阿惹:“这血里全都是小而密集的楼枝,没有解开楼枝的接引,你若喝下肯定会死。”说罢,他当着阿惹的面,把接引撒在了意绫身上,往意绫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然后叫醒了意绫。
意绫闷哼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
那叛军则在聂泷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与意绫说:“娘娘,陛下被困义州水阵,派人传话过来说借娘娘一片鳞甲用来渡阵。”
意绫听后沉默许久,像是脑子转不过弯,需要慢慢体会。片刻后,她冷漠地说:“尊神血亲之间都有感应,而我在你身边多少了聂泷?你以为你这点诡计骗得过我?你想用我的鳞片做什么?是要送给阿惹要挟他,还是又有什么诡计?”
鲛人的鳞片坚硬,若非自己卸力,旁人很难取得。
因为警惕,意绫说什么也不给。
阿惹在她说话的时候抬起头看着她,见她身形消瘦,被折磨得老了许多,那双眼里慢慢地流出了泪。
楼枝正在冻着他的身体,可他发不出声音。
意绫见聂泷在皇宫出现,知道情况不好,做好了自绝的准备。
这时,聂泷像是可怜她,转身叫来一个宫人让她上前对意绫说:“娘娘,奴婢陛下给娘娘送信回来。”
“陛下说此去义州在路上看到了牡丹花,但因无暇欣赏,告诉奴婢别忘了给娘娘取来两盆相同的看看。”
“娘娘,陛下到义州那日,义州天不错,陛下抬头,在空中看到了一只飞鹰,送来了一个木雕……”
她与意绫轻声讲着阿惹外出时的见闻,这些都是真的,只是在阿惹离开京城后,他送给意绫的信都被聂泷截下,意绫根本不知道。
说句实话,意绫不信这宫人嘴里的话,只是她与阿惹分别太久,即便不信也想听听阿惹的事。
而她听得认真,却不知在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阿惹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嘴里不停地吐着血。
等着意绫听入神了,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后,聂泷挥了一下手,来到阿惹这边,解开了阿惹身上的禁锢。
他告诉阿惹,阿惹现在即便要到鳞片也来不及救自己了。但他仁慈,愿意给阿惹和意绫告别的机会。
说罢,他带着人走了出去。
意绫在他走出去后费力地挣扎起身,摸了摸自己干枯的长发,然后又拿出自己怀里的婚书,摸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天气,外边是阴是晴。
不知阿惹如今怎么样了……聂泷闯城时,阿惹又在哪里……
她就这样坐着,抱着自己的婚书,想着这些事。
阿惹在这时坐了起来,靠在一侧看着她离光不过半米却总是碰不到的模样,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咽下了嘴里的话。
看着意绫,他心静了,他就懒洋洋地靠在这里,静静地凝视意绫,眸光温柔明亮,不似面对聂泷时锋芒毕露。
今儿的天不好,外面好像有燕子飞过,燕子拍动翅膀的声响不大,却落在了阿惹的耳中。
阿惹有些失望地想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意绫外面的风景,没来得及把他给意绫刻下的画交给意绫,没有与意绫说下一句话,看看那婚书上有没有名字……
其实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到。
只是那些事他都做不得了。
他有些累了。
说句心里话,自出生之后他就很累,不过现在好了,回到意绫这里,他可以先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等下醒来,他再告诉意绫他都去了什么地方……
此刻,外面风声渐大,呜呼哀叹不知叹些什么。
殿内,陈已安闭上了眼睛。
阿惹也闭上了眼睛。
“意绫。”
与此同时,意绫忽然听到阿惹叫她,可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又失望地发现那不过是她的幻想。
而这时捧着婚书的意绫并不知道阿惹死在了她的面前,她还在想阿惹在哪儿……
等到第二天一早阿惹的尸体变得僵硬,她听到聂泷推门的声音。
聂泷去阿惹的尸体那边看了一圈,笑着告诉她:“你知道阿惹去哪了吗?”
意绫不理他。
他开怀大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昨日与你要了鳞甲,你没给我?”
意绫有一瞬间十分慌张,但她分不清聂泷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便不说话。
这时,聂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看着她有气无力的病弱相,十分怜悯地告诉她:“昨日你若把鳞甲给我,你的阿惹也不一定会死。”
说罢,他把阿惹那双属于意绫的眼睛还给了意绫。
那眼睛不重,却压得意绫抬不起手。
即便意绫不再相信他,她也知道这双眼睛意味着什么。
而她捧着自己的眼睛,张开了嘴巴却不会喘气。如此憋了片刻,她听到聂泷说:“陈已安喝了楼枝血,我把接引撒在了你的身上,要他跟你要一片鳞甲解了寒霜,不承想你这般吝啬,把人害得如此惨不说还连一片鳞甲都不肯给他,他可真可怜啊……”
接下来聂泷说了什么意绫完全听不到了。
她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像是无数飞虫围绕在侧。
恍惚间,东边似乎吹来了一阵热风,吹散了她体内的寒气。
她咽了口血,呆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咽了气。只是她执念过重,冤魂久久不肯离开尸体,又因血脉不凡,所以以一种独特的游魂方式回到了自己的尸身里。
她以活尸的身份留在了世间。
而不知是不是死前聂泷对她的打击过大,她始终都记着一件事,那就是阿惹被困在了义州,她一定要舍了鳞甲去救阿惹。
此后,但凡有人与她要鳞甲她就给,心里不过是存了一点幻想,幻想给出去的鳞甲里有一片能救得她的阿惹,即便她也知道,她的阿惹回不来的,但她却因不知道阿惹死前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十分不甘心。
此后多年,她就以这样浑噩的思绪活着。
她用幻术重建了先陈皇宫,把二姐给自己的冰霜花放在了阿惹的种下的树里,在活尸体越来越不灵活时,选择把自己的两样宝物埋在阿惹曾经给她准备的院子。
而若清看到的正是那曾经跟她连在一起,又浮于表面的冰霜花探查保留到的画面和过往。
只是这时的若清并不知道,为何阿惹的死或是意绫的死要算在他的身上。
难不成……他是那个应该遭受千刀万剐的聂泷?
作者有话要说:
意绫:你可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