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翌日修礼做准备,其实,谢茂全是为了衣飞石心中那个结。他不在乎礼部官员怎么想,圣旨叫修礼,愿意办差的就飞黄腾达,不愿意替皇帝办差的就坐一辈子冷板凳,根本不缺人用。
最重要的是,相王府行刺案之后,衣飞石常常都会露出深思忧虑的神色,尽管他掩饰得很好。
谢茂知道衣飞石担心的是什么。
无非是觉得立嗣女之事,可能会招至宗室反弹,可能会流很多不必要的鲜血,因此心中难安。
谢茂没法儿直接用语言说服衣飞石。衣飞石若钻了牛角尖,十个谢茂也拉不回来。他筹备了几个月,带着大臣南巡,就是要让衣飞石亲眼看看,为了立嗣女,他在谢朝大地上做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先让衣飞石慢慢看,看得差不多了,他再和衣飞石慢慢讲。
他会让衣飞石心甘情愿地觉得,哪怕宗室血流遍地,立嗣女也是值得的。
谢茂穿越之前的时代,女人都很彪悍。
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女人的想法,对付女人也从来不容情。在他的时代,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心存轻视还“容情”?下场必然惨不忍睹。在穿越初期,他把这个时代的妇人当男人一样对付,还一度被人嘲笑他欺凌妇孺。改了许久才改过来。
他来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想过搞什么妇女解放运动。
随着时代的进步,女人自己就会学会拼杀,从男权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利益和权力。
就和超越时代的各种科技一样,时间到了,一切自然就会来临。他没有去研究飞舟、传讯符,当然也不会去搞什么妇女解放。唯一让他弄得超时代的,只有神仙种。事关生民性命的神仙种。
事已至此,用解放妇女来洗脑小衣,让他的圣父脑袋醒一醒,则是谢茂顺水推舟。
——宗室有多少人?谢朝有多少妇人?
——若以宗室顽固不化之血,铺一条妇人逃出生天的艰途,怎么又不值得?
应该是能够把小衣忽悠瘸的。谢茂想。
第223章 振衣飞石(223)
谢茂带着众大臣在丝织坊外边转了一圈, 因大掌柜不在,管事无处请示, 死活不肯让这一帮子身份不明的男子进作坊参观。一则据说这间东湖丝织坊改进了织机, 与别处都不相同,怕泄露了秘密, 二则作坊里都是妇人, 叫这么大一帮子男人进门,容易引起非议。
谢茂也不是非得进去,就在门口殷殷垂问那位年过半百精神矍铄的管事阿姆, 每月银钱几何,每天做工几个时辰,能不能休息,管不管饭, 有没有什么难处……
听得诸大臣都面面相觑。
你一个皇帝,管得也太细了吧?若这作坊是官办的也罢了,民间商人私设,难道你还能强压着人家多给银钱多给假?商人重利而轻义, 一旦赚不着钱了, 买卖说关张就关张, 朝廷也不能逼人家开张呀。
皇帝身边围着阁老和尚书侍郎, 三个翰林待诏不爱往前凑,各自站在一边欣赏春色。
印大斗在外边等得无聊, 蹲下身折了青嫩的春草, 想要编一个蚱蜢。
他在挑选草根时多走了两步, 远远地听见隐在外围的侍卫跟人说话。抬头一看,发现被拦在外边的是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妇人之身不施脂粉戴着纱帽,腰间悬挂的则是听事司的腰牌——
得,甭怪皇帝管得宽,这名义上“承包”给民商的丝织坊,只怕七成还是听事司在统管。
这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听事司立马就派人来撑腰了。
他拿着编好的蚱蜢走回傅觉非身边,示意傅觉非看背后,做口型:“听——事——司——”
同为翰林待诏,傅觉非是太平十五年的进士,论年科,印大斗和梁胜文都是他的前辈。然而,傅觉非早在三十年前就已诗文名满天下,如今是谢朝儒林文宗之一,地位非常尊崇。
傅觉非年少成名之时,正是文帝朝政斗最血腥残酷的时候,他明哲保身没下场应举趟浑水,直到东胜学派在太平朝重新复苏,傅觉非才下场入仕。他脾气很好,胖墩墩的身形,常带笑容,顺着印大斗的指使看了一眼,却叹了口气,轻声道:“旷古未有之变呐。”
今日能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一波文官,全都是聪慧变通之人。
想想皇帝年前年后的举动,都知道皇帝只怕是要发大招了。——判个吴氏休夫案算什么?死个皇子算什么?皇帝南巡差点没把京城的礼部搬空,出门先到彤城东湖看妓|女,再来看全是妇人做工的丝织坊,总不会是皇帝看上哪个娼妇了吧?
看了蔡仙仙的丝织坊之后,皇帝兴致非常好,带着一帮大臣沿着东湖踏青,继续体察民情。
“你们看看,一路行来,与别处可有不同之处?”谢茂问道。
谢茂正值壮年体格强健,跟在他身边的大臣诸如黎洵、窦蜀珍等人,年纪都大了,谢茂着意舒行缓步,留心着几位老大人的情况。这种场合,说话也得论资排辈——皇帝垂询的问题,你也会答,我也会答,抢答当然不行,露脸的事理所当然是官位最高的来做,又或者上面人故意相让,暗示下边人回答。
黎洵笑了笑,故意看向李玑。
李玑是东胜学派在朝的领头人,也是百里简的师兄,众所周知,百里简与襄国公交好,黎洵又是早几年就明着给襄国公府送过礼的关系,内阁之中,黎洵和李玑也称得上是守望相助。
“水畔丽人遍布,风光与别处不同。”李玑年纪与皇帝相差不多,性情上也散朗不少。
他敢这么跟皇帝调侃,几位年纪大的老臣还真有些咂舌。
彤城本是烟雨馥郁之地,历朝历代都出美人,行走在湖畔街边的女郎多数身娇玲珑,眉目清秀,莺声笑语之中香风涌动,景致确实别处难寻。
谢茂笑了笑,再看其余几人。
黎洵与窦蜀珍都看出来了,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年龄,这事不大好说,都是含笑。
阁臣尚书都不吭声,再往下就轮到侍郎了。狄琇说道:“以臣观之,彤城之妇人,不喜帷帽覆面,青丝芙面皆露于人前,行人不足为怪,可见民风不同于别处。”
在谢朝,独身出门的妇人除非年纪大了相貌平庸,都要戴上帷帽,避免闲汉见色起意骚扰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