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之所以这么久才来,是因为他特意去县衙找到了当初案子的卷宗以及他出于私心帮姜瑞禾单独立的女户。
本朝的户籍管理虽然跟前朝一样严格,但是比起前朝却人性化许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女户的设立。
若是按照前朝的规矩,女户必须年满四十,无父,无夫,无子方可单独立户。
但是大齐民风开化,女子虽然不能为官,但是出来做事的却不在少数,所以在女户上的要求就放宽了许多。
像姜瑞禾这样有兄嫂在的,一般是不会给她单立户的。
但是严格来说,单凭她哥嫂不顾她有婚约在身就将她卖给人牙子这一条,真要是给她单立户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孙旭身为县衙的捕头,这点小事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但是姜瑞禾并不知道此事,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户册还是跟哥嫂连在一起的,所以刚才被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此时听到孙旭这样说,抬起含着泪的美目看向他,目光中透着希冀和惊喜。
若不是外头天冷,孙旭的脸此时绝对是涨红的。
他忙抽出手中的卷宗,将一份户册交给姜瑞禾道:“姜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之前案子审结之后,县衙就给你单独立了女户,只不过后来一忙,我竟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也忘记把户册给你带过来了。”
姜瑞禾双手颤抖地接过户册,薄薄的两页纸,扉页上写着户册两个大字。
她翻开一看,里面户主的名字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再无他人。
姜瑞禾反复地看了几遍,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更不是在做梦。
她把户册紧紧地贴在胸前,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眼中此时含着的都是惊喜的泪水。
待情绪平复之后,她拿着户册走到姜瑞成面前,翻开让他看清楚道:“大哥,今后你我再无关联,各过各的日子,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郭氏大字不识,根本看不懂户册上写了什么,但是大致也听懂了是什么回事,见姜瑞禾举着户册,猛地冲上去抢过户册,三两下就撕得稀巴烂。
姜瑞禾大惊失色,扑过去想要抢回那些碎片。
孙旭一把拦住姜瑞禾,冲郭氏道:“户册在衙门都是有留底记录的,你撕一份衙门可以再开一份,你撕一百份也可以再开一百份,难道你有本事去把衙门里的也一起毁了不成?若非看在你是姜姑娘嫂子的份儿上,单凭你随意撕毁他人户册,我就可以直接把你带回衙门,这个年你就等着在牢里过吧!”
一听说要蹲大牢,郭氏顿时就吓住了,脑子里乱作一团。
她在家可都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了,若是不把姜瑞禾带回去,悔婚可是要双倍退还聘礼的。
而且这还不单单是赔钱的事儿,于员外在当地可是惹不起的人物,他若是觉得姜家夫妇是在骗婚,那他俩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郭氏心里就把这些利害关系都飞快地过了一遍,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
她哭着扑到姜瑞禾脚边,一边打自己的嘴巴一边道:“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为了聘礼应了这门婚事,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哥天天出去赌钱,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你三个侄儿侄女饿得直哭,你让我这个做娘的可怎么办啊——
好妹妹,你若是不跟我们回去,家里就得赔人家双倍的聘礼,你这是把一家人往死路上逼啊——”
周围人听了这话,爆出哄地一声响,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若是手里头有臭鸡蛋烂菜叶,肯定都要丢得郭氏满脸了。
“你们把妹妹卖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现在还有脸来求人家?”
“就是,要不是夏娘子好心救了姜姑娘,现在指不定遭了多少罪呢!”
“这位大娘,我看你在乡下种地都屈才了,你该去四川唱戏啊,脸变得这叫一个快,川剧大师都得甘拜下风。”
虽然姜瑞成生性懦弱,父母在的时候听父母的,父母没了又听郭氏的,但他到底是个读过书的人,被周围的人这样指责非议,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这时郭氏却来拉他,道:“孩他爹,你也来跟妹妹说说啊,说说好话,求妹妹救救咱们一家子!”
姜瑞成涨红着脸,被郭氏拉得身子一歪,嘴唇嗫嚅着,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郭氏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男人,继续冲姜瑞禾哭道:“妹妹,你哥欠了那么多的赌债,要债的人天天上门闹事,要是不还钱就把你侄儿侄女抢去卖了啊——你侄儿可是老姜家的独苗,妹妹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自己的孩子是个宝,难道别人就都是草不成?你把瑞禾卖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些?”夏月初从店里走出来,“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若是继续在这儿闹事,孙捕头和捕快大哥们都在这儿呢,当场就抓你们进衙门!”
孙旭立刻将腰间的长刀抽出来,寒光凛冽地一抖,吓得郭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赶紧都散了吧,别影响人家酒楼做生意!”孙旭将围观的百姓都驱散之后,又回头问,“你俩到底是滚蛋还是跟我去衙门?这眼瞧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巴不得赶紧回家,这会儿进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几个捕快配合着孙旭的话,抖着手里的木枷和铁链,作势就要上来抓人。
姜瑞成本来就是个怂货,一见这阵势,尿都快被吓出来了,赶紧拉住还不依不饶的郭氏,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连声说再也不敢来闹事了。
看着夫妻俩拉拉扯扯、吵吵嚷嚷地离开,孙旭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不是个男人。”
他说完马上又后悔了,扭头担心地看向姜瑞禾,到底是她亲哥哥,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惹她生气。
好在姜瑞禾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哥嫂离开的身影,神情有些落寞。
夏月初却皱眉道:“瑞禾最近当心些,不要一个人出门,不管去干什么,都叫着封七或是阿铮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