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晋这种最底层的府衙文职人员相比,师爷的身份可以说是高不可攀的。
师爷们都不是朝廷配置的人员,而是知府自己雇佣来的幕僚,负责帮助知府处理日常公务,关键时候还要给知府出谋划策,相当于是知府的心腹。
虽说在保定府,知府都是个受夹板气,经常要跟人点头哈腰赔小心,连带着师爷们出门也都挺不起腰杆。
但是在府衙内,师爷们却还是颇有些地位和威严的。
而在府衙内所有的师爷当中,谭宗光是最受董元久器重的一个。
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沈晋也听说过一些有关谭宗光的信息,此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其实就是个笑面虎。
董元久之所以这样器重他,就是因为他屡次出谋划策,替董元久解决了好几件棘手的案子。
这几起案子都涉及到京中的权贵,可以说每次都是刀锋上行走,但是最终都有惊无险,让董元久全身而退。
在此之后,谭宗光一跃成为府衙内的第一师爷,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此时谭宗光背着手溜达进房间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忙起身,连声问安问好。
还有更狗腿一些的人,已经直接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询问:“谭师爷,什么香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我们这儿人多杂乱,气味也不好,您有什么事叫人来吩咐一声不就成了。”
谭宗光脸上挂着笑容,给所有人都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踱步进屋,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只是过来随便转转。”
其他人虽说都依言坐下了,但是有谭宗光在屋里走来走去,谁也无法安心做事,只不过是在做样子罢了。
沈晋虽然也是在这个大房间其中,但是因为户籍卷宗极多,所以他办公的桌子,是被遮掩在高大的卷宗架子后面的,相对比较隐蔽。
所以他相较于其他人,觉得会更自在一些,重新坐下来开始继续登记旧的户籍卷宗。
但是谭宗光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却直奔沈晋这边而来。
沈晋只好重新放下笔,起身行礼,问道:“谭师爷有何吩咐?”
谭宗光笑得一脸和气,拍拍沈晋有些紧绷的肩膀道:“你是新来的吧?我听老郭提起过,说你是个有才学又踏实的年轻人,不错,好好干。”
“多谢谭师爷夸赞,沈晋愧不敢当。”沈晋心里还揣着之前传递消息的事儿,心跳得越来越快,在胸腔里砰砰作响,他都怀疑对面的人都该能听到他重如擂鼓的心跳声。
“整理户籍是个十分繁琐又辛苦的差事,以你的年纪,能够静得下心坐得住来做这些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谭宗光一副自己就是来随便视察一下的态度,又在沈晋肩头按了一下道:“你是新来的,所以还不知道,每年上半年京城都会派人下来巡视,所以为了让大家把精神绷紧一些,不要因为马虎大意出问题,我就过来随便检查一下。你忙你的,我自己随便看看。”
他说罢,将沈晋按着坐下,自己背着手在卷宗架前面转了几圈,最后抽出几分户籍档案打开随意看了看,又重新塞了回去。
沈晋虽然坐下了,但还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停留的地方,其中有两处都是自己向外传递过消息的,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阵抽紧。
好不容易等谭宗光所谓的“检查”结束离开了,沈晋才猛地松了口气。
虽然谭宗光刚才背对着他,但是依沈晋对户籍档案的了解而言,可以肯定他刚才抽出后看得最久的一份卷宗,便是凝霜的户籍册所在之处。
好在当初沈晋将地址给出去之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做了一份户籍档案放入了户籍册中,心里也是抱着以防万一的打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但是谭宗光身为府衙的师爷,为何也会对凝霜的档案感兴趣?
难不成他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但若是这样,他为何不直接调去卷宗查看,还要让那些人从自己这里试探下手?
沈晋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窍。
进入府衙这么久以来,他发现所谓的官场,跟自己想象中的果然是有极大差别的。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从心里感谢夏月初,若不是她一眼就看出自己的问题所在,求魏国涛给自己安排这样一个机会,自己如今肯定还是继续地闭门读书,坐井观天。
这件事他虽然还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告知魏国涛。
但现在离放衙的时间还早,所以他也不好轻举妄动。
此时正好郭典吏从外面回来,看到沈晋皱着眉头在揉太阳穴,便关切地说:“怎么了?不舒服?”
沈晋便顺势道:“也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头疼。”
郭典吏闻言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放了些新鲜空气进来。
“如今天气不算太冷,但是府衙里头却还都生着火盆,屋里气闷得很,你天天对着卷宗也不知道起来走动走动,所以才会头疼。”
“多谢郭大哥,我歇会儿可能就好了。”沈晋放下手里的笔,做出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闭目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这样吧,今天给你放半日假,回去好生休息休息。”
郭典吏一直对沈晋不错,除了因为魏国涛交代过,还因为沈晋这人做事认真勤奋,学东西也快。
自打他上手之后,一个人就能顶其他两个人的工作,让郭典吏每日都多了许多空闲。
所以他此时见沈晋当真一副难受的模样,便做主道:“你今天上午已经做了不少了,下午好生回去休息一下吧。”
沈晋又推辞了几句,最后在郭典吏佯装不悦之后,这才恭敬不如从命地收拾好自己桌上的东西,雇了个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之后,他立刻按照之前魏国涛交代过的,用加密的方式将事情经过写在纸条上,用蜡封好,塞在后院墙的一个砖缝内。
在沈晋回房之后,一个身影很快地翻过院墙,将墙缝中的密信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