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儿。
薛承起了个大早,起身穿衣裳的时候,夏月初还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埋首在被窝里了,嘴里咕哝着问:“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薛承隔着被子拍拍她,“我赶早先去一趟衙门,你放心接着睡,我从衙门回来再叫你起床。”
但是说话间夏月初的瞌睡也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想起今日过小年儿,还要送灶神,揉揉眼睛道:“醒都醒了,还是起来吧,今天家里一大堆事儿呢,我先去爹娘那边看一眼。”
薛承闻言好笑地问:“爹还待在屋里不肯出门呢?”
“可不是么!”夏月初还眷恋着被窝里的温度,磨蹭着不想钻出来,“自打那天拜完干亲回来,就待在屋里不出来,一日三餐都让我娘给他端进去。”
“你没跟岳丈大人说他那天说得可好了,比提前写的稿子说得还要好,就该那样说!那些个深闺妇人,那个比得上你?要本事没本事,自我感觉倒是好得很,她们能有如今的日子,还不都是靠投了个好胎?若是把她们扔在参顶子村那种穷山沟沟了,这会儿怕是早成乡野泼妇了,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
“行了,别为那些眼皮子浅的人生气了。”夏月初挣扎着脱离了被窝的怀抱,凑上前帮薛承整理了一下衣领,“你去衙门的时候,想着把昨晚上拌好的饺子馅儿和饺子皮儿带上,那么多人不能回家,好歹也得吃顿饺子才行。”
“放心吧,我就是给他们送吃的去的。”薛承探头在睡眼惺忪的夏月初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门。
薛承一出门,倒把在外间的丫鬟清荷跟清芸吓了一跳。
怎么也没听见叫人就自己收拾好了?
“夫人也醒了,你们伺候她起身梳洗吧。”薛承说完抬手挑起门帘就径直走了。
清荷跟清芸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赶紧兑了热水,进屋伺候夏月初洗漱。
不过在将军府正房当值,未免也太轻省了,薛承夫妻这几年都习惯了自己的事儿自己做,鲜少有用到丫鬟的时候。
而且平时只要夫妻俩都在屋里,就会把丫鬟都打发出去,一个都不留。
薛承倒还算好,毕竟从小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支使起丫鬟来并不觉得别扭。
夏月初却还总是有点儿放不开,遇事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去做,怎么也想不起来叫丫鬟。
不过清荷在正房屋里伺候这些日子,经过观察,对两位主子的性格也都大概心里有数。
薛承十分正派,眼里只有夏月初一个人,对家里的丫鬟和年轻的小媳妇子,正眼瞧都不瞧一下。
夏月初更是她见过听过的最好相处的主母。
这个好相处,并非是外人相当然以为的主子人好心善这么简单。
其实一味地人好心善,反倒是管不好家的。
奴大欺主的事儿,时时刻刻都有在发生。
对清荷这样没有歪心思、只想好生伺候主子、给自己和家里挣份儿脸面、以后能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的丫鬟来说,最好的主子就是像夏月初这样,性格干脆利索,有一说一,从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做起事来又有规有矩,赏罚分明,而不一味纵着。
私下里,清荷曾与母亲安氏说起夏月初的情况。
安氏闻言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真是菩萨保佑,夫人这样才是正经大家主母的风范,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在正房伺候,不要多事,不要传话,看到什么都给我埋在心里头,连我都不能说,听到没有?只要你规规矩矩的,在夫人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薛府重新迎回主人之后头一次过年,打从腊八开始,家中上下就都十分重视,下人们更是打点起精神,希望能给主子留个好印象,即便没有好印象,也不能头一回过年就出纰漏。
先头过腊八的时候,就事事都办得妥帖,没有要夏月初多操半点儿心。
小年儿要送灶神,还要扫尘,比腊八还要更受重视一些,所以一大早,家里各处就都忙活得热火朝天。
夏月初去跨院劝夏洪庆,进不去屋,只能坐在门口跟里头说话。
“爹,今天过小年儿了,说好自家人吃顿团圆饭,你不出屋这咋行呢?”
“你们自个儿吃吧,不用管我。”
夏月初故意道:“爹,一会儿瑞轩还要陪着我干爹一起过来,你若是不上桌,人家说不定还要以为你不乐意结这门干亲呢!”
夏洪庆一听廖老也要来,更是不想出去了,但是听着女儿说得也有理,之前拜干亲的时候,自己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给人家搅合得有点尴尬,如今拜过干亲之后,人家还是头一次登门吃饭,自己若是还躲在房里,倒像是特意给人家下不来台似的。
但是……
“我那天喝了几口酒壮胆,结果上台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哪还有脸见你干爹啊!”
夏洪庆越想越是懊恼,抱着脑袋,恨不得能回到几天前把自己提前掐死。
夏月初忍住笑,道:“爹,你那天说得可好了,不但没丢人,还给我长脸了呢!”
“你就别唬我了,反正我不出去。”如果可以,夏洪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要了一辈子的面子,谁知道晚节不保,一把年纪反倒把老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他如今只想一个人待着,谁也不见,等开春儿之后就立刻启程回东海府。
“谁唬你了,你女婿都夸你说得好呢!”夏月初笑眯眯地祭出终极法宝。
“真的?”夏洪庆将信将疑地问,“他真这么说?”
“自然是真的,不信一会儿等他回来,我叫他过来亲口跟你说。”
“那、那倒也不至于……”
夏洪庆知道女儿从来不会在薛承的事儿上扯谎,心里顿时有了那么一点儿活泛,难不成女婿还真是在背后跟女儿夸自己了?
吴氏在旁边听着,冲女儿竖了个大拇指。
片刻功夫,只见内间的门终于打开,夏洪庆背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