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江府。
自打庆王决定让江景辰出使西夏之后,江尉明的生活简直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妻子宋婉芸人如其名,生性温婉,可以说是将三从四德贯彻到极致的一个女人。
她不敢对这件事随意置喙,但又担心唯一的儿子,只能天天在家以泪洗面。
比起江尉明,宋婉芸显然更为忧心。
虽然江景辰是江尉明的独子,但是江尉明如今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家里通房侍妾也不少,眼下只有一个儿子,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有。
但是宋婉芸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江尉明除了除夕、中秋这种日子,其他时间都不会再主动到她房中休息了。
宋婉芸知道,这不代表江尉明对她还有什么感情,因为即便来了,两个人也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江尉明对她的尊重,甚至都不是看在她正妻的身份上,而完全都是看在江景辰这个儿子的面儿上。
所以宋婉芸的担忧,已经不仅仅是母亲对失去儿子的恐惧,还有对自己未来的茫然和不安。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无论宋婉芸当初是义无反顾还是无可奈何,结果都是跟着江尉明从京城逃到蓉城,相当于跟娘家、跟以往的所有亲友都切断了关系。
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依靠和退路了,江家是她唯一的归宿,江景辰就是她全部的指望。
但是她无法改变江尉明的决定,更无力反抗庆王的命令,能做的也只有自己躲起来哭。
跟宋婉芸比起来,江家老太太才更让江尉明头疼。
江尉明三岁死了爹,是江老太太一个人靠着做绣娘把他拉扯大,为了能让他读书和拜师学武,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儿,眼睛都快要熬瞎了。
所以江尉明自小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他如今也的确实现了当年默默立下的誓言,全家上下把江老太太捧得跟老佛爷一样。
好在江老太太这人性格挺好,并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就张扬跋扈,对下人也都很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宠孙子。
不过这也很正常,老人本来就偏疼隔辈人,更别说江家只有江景辰这么一根独苗。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江尉明一直封锁着消息,不许任何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江老太太。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还有江景辰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只瞒了几日就露馅儿了。
江老太太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有关西夏人野蛮彪悍、年年犯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类的传言还是挺过许多的。
一听说自己的宝贝孙子居然要去西夏,江老太太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之后江老太太就开始跟儿子闹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失败之后,又换了新招,开始绝食抗议。
江尉明刚从王府回来,一进门就见管家满脸焦急地迎上来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吧,老太太闹绝食,谁劝都不好使。”
“绝食多久了?”江尉明一听这话,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脚下却立刻改变方向,朝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昨个儿晚上开始就水米不进,一直到现在了。”管家抹了把汗道,“丫鬟下人跪了一地,夫人也一直劝着,可是老太太就是铁了心,谁说都不好使。”
管家说得好像挺严重,其实严格来说,也就是昨天晚饭和今天早饭没吃,这会儿都还不到吃午饭的时辰呢!
但是江老太太毕竟已经年近七十了,昨晚一顿没吃下人们瞒着没上报,今天早晨还不吃,贴身丫鬟再也不敢隐瞒,赶紧告诉给管家。
但是江尉明一大早就出门去王府议事了,管家只好把这件事先报给宋婉芸。
江尉明的孝顺是江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儿,即便是被惯坏了的混世魔王江景辰,在江老太太面前最多也只敢撒娇耍赖,从不敢有半点儿不敬。
所以宋婉芸一听也不敢躲在房里默默流泪了,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匆忙洗了脸换了衣裳就去劝江老太太。
江尉明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躺在床上,宋婉芸跪在床边踏脚上,屋里桌上摆着各种吃食,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只为求老太太能随便用一口,哪怕喝几口汤,喝几口参茶也好。
“母亲。”江尉明来到床边,沉声唤道。
江老太太平时身子骨还不错,饿两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听到儿子的声音,不但没有看他,反倒紧闭双眼,把头扭向另外一侧。
宋婉芸急忙给江尉明让位置,但是跪的时间久了,起来的时候膝盖使不上力,摔倒在踏脚旁边。
但是江尉明却连半分注意都没有分给她,径自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江老太太的手道:“母亲,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别拿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江老太太想把手抽回去,但是抽了一下没抽动,气哼哼地说:“我没跟你好好说么?我就差跟辰儿娘一样跪着哭求你了,我一个老太太,除了豁出这把老骨头去,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母亲,你放心,辰儿去西夏不会有事的,俗话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咱们这又不是去开战的,是去求合作的。”
“呸!西夏人都是野蛮人,他们懂什么不斩来使!”江老太太听到什么斩不斩的就心里哆嗦,“不危险你怎么不去啊,其他人怎么不去啊,为什么非让辰儿去?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江尉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满眼都是疲惫,他扭头挥退了屋里所有人之后,突然起身,双膝落地跪在了江老太太床前。
“娘——”
自打江尉明成为庆王的左膀右臂之后,他已经很少再叫得如小时候这般亲昵了。
江老太太忍不住扭头,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发现儿子竟然是跪在床边的,顿时吓了一跳。
江尉明没有说话,江老太太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老太太才轻声问:“一定要去么?”
“是!”江尉明跪得腰杆笔直,但是头却深深地垂着,“我会多派人保护他的。”
江老太太心道,都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了,多带人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把手里的军队都派去不成?
但是她却什么都没说,猛然卸了一口气似的,身子软下来妥协道:“叫人热点粥端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