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确实很奇怪……
身形在同龄少女里面算是高挑,没有着裙装,却是白衬衫小马甲套了一条马裤,裤腿被束进黑长皮靴里,看上去干练又飒气。虽然发型看上去有些凌乱,但并不影响这个站得笔直的少女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帅气。
尽管情况再怎么落魄,蔷薇公爵家的唯一继承者也绝不会弯下自己的腰。她仗着剑,永远像一棵坚韧的青松。
基于艾德里安的威严,殿里倒是没有人敢窃窃私语。台上还捧着圣经的牧师大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每一个字都极致清冷:“滚出去。”
毫无疑问,这句话肯定是对着白绾绾说的。刘海遮住她半边脸,众人甚至连她的眼睛都看不见。少女苍白的唇畔却噙着一抹淡笑:“牧师大人不是点名么?我,白绾绾。”
不同于这个年龄少女嗓音的甜腻,她的声音更介于中性,带着低沉沙哑的少年腔。若不是那一头长发,或许会被认作男孩子也说不定。
艾德里安面上没有任何起伏,望着白绾绾时总像是“嫌弃”、“厌恶”,一般的情绪。
他看白绾绾很不爽,被人这样看着的白绾绾也很不爽。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意思就像是他是天神,而她是一只蝼蚁一般。
“今年魔法课程,这是你唯一来的一次。觉得圣教堂是难民所?”
男人清冷的声音极尽刻薄,镜片下的红色眼眸低垂着望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从心里厌恶又不得不臣服。
一般普通的女孩子听见这种撕破脸皮的话基本就得哭着跑出去了,可白绾绾脸皮哪有这么薄?
她落落大方的摊开手:“艾德里安大人,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些法杖的小把戏。而魔法,更不是万能的。”
姿态从容优雅,衬着她挺直的背脊,倒像是哪家的傲气小公子。
“哦?”艾德里安微微扬起眉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手中的圣经已然合上,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纸张最后停留在书面之上:“听闻你是剑士世家的遗孀。”
这没什么好丢人的,白绾绾甚至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剑柄:“白蔷薇。”
曾经盛世一时,做为帝君第一骑士家族的白蔷薇家族,即便是落魄了,她也仍旧带着刺,与那些娇柔的花朵截然不同。
“好大的口气!明明是一个败家之犬在艾德里安大人面前装什么装,你要是那么喜欢剑术,那就跟我比比到底是谁厉害啊!”
说这话的是一个漂亮的棕发少女,精致的五官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一般。白绾绾记得她,艾德里安最宠爱的弟子,圣教堂数一数二的天才少女:槿。
一场几乎毫无悬殊的战争,至少在其他人眼里是这样。
“槿,听话。”艾德里安开口唤她的语气比平时能听出显而易见的温柔,可见宠爱与纵容。
白绾绾轻嗤,掩盖在发下的眸子微微眯起。物理攻击跟法术攻击本来就不是一个类别,要说谁更强,不在于攻击方式本身,而是掌握力量之人。
“艾德里安大人,你看看她气焰那么嚣张,她怎么敢那样跟您讲话?!要不是大主教心底善良,非要把这坏丫头赶出去不可!”
槿穿着可爱的制服,睁着大大的眼睛时总让人忍不住产生保护欲,此刻她便仗着艾德里安平时宠爱自己小跑着上了台依偎在他身边。
艾德里安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以示安慰。明明他望着那些孩子时目光是那样柔和,可转回白绾绾身上是又变成了微妙的厌恶:“既然槿想,那你便陪她玩一玩。”
是啊,陪她玩一玩。多么理直气壮的语气。他们的姿态总是这么高高在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仿佛是垂怜别人一般。白绾绾在他们心里,不过是一个又笨又坏的孤儿罢了。
“唰”的一声,是那把长剑出鞘。未沾上半点锈迹的古剑清亮得就像是月光寒辉一般,通体纯白的银剑柄段雕刻着精致的白蔷薇家纹,仅仅是连出鞘也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起来。
这柄剑,是她唯一的财产,也是祖父留下的能证明他们家族光辉的唯一遗物。
“在这里,还是出去?”
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能看见她嘴角勾起的嗤笑,就像是这满殿的神的宠儿看不起她这个活着下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她同样对他们也存在着蔑视。
“你!不要弄脏了我们听课的大殿,我跟你出去打。”
槿一手执着法杖一手拎着裙摆,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白绾绾:“今日就算是大主教来了我也要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垃圾。”
垃圾?她倒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叫过。那些围观的孩子都已经兴奋的围在了外面。白绾绾摩挲着自己的佩剑,长靴一跨不急不慢的就往外走。
她侧目,看见那位不食人间烟火浑身仿佛冒着圣光的牧师大人也跟了出来。
圣教堂外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近几天下雨,连天幕也透着灰霾。看得人极其压抑。白绾绾在草坪一侧立定,那剑一拔出便在锋刃上流转着寒芒,没有人会质疑它的锋利程度。
槿得意洋洋的执着魔法杖讥讽的开口:“要是你现在跪下朝我求饶,我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脑子有病。
白绾绾眯起眼,一身骑马装的少女恣意又潇洒,执着剑的姿态也极尽优雅帅气,从骨子里透露出的贵族气质坚韧不拔使她只随便往哪一站都引人注目。她单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朝槿勾了勾。
槿,艾德里安最宠爱最悉心教导的弟子。没有人知道艾德里安有多强,但槿的魔力是圣教堂公认的变态天才,几乎没有孩子能在她手里撑过三招。
明明白绾绾打的是死局,可她孑然独立成竹在的模样就是让人隐隐有些期待会不会真的出现奇迹。
艾德里安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他喜欢所有听话的、容易掌控的、干净的孩子。他们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明亮,又如同满园可爱的小花带来馥郁清香。
像白绾绾这种愚蠢叛逆又自负清高的坏孩子,就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怪物一般不堪入目。
黑发青年视线触及那把雕琢着白蔷薇的细长银剑时,瞳孔微微缩紧。
像是回忆起什么一般,他那捧着《圣经》的手指指尖轻颤。藏在金边眼镜下的血眸低敛,连鲜红的薄唇抿起的弧度都充满了深邃的恶意。
折断吧,蔷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