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总是习惯孤零零的坐在那走廊边上,望着一池锦鲤的呢?
远王府,从未像是这般寂静过。除了她曾经带来的那个叫笑笑的丫鬟已经哭喊了好几天,她似乎在府里…并没有留下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自小,宁致远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他被父亲教导,要学会收敛锋芒,要懂事,要顾全大局。那些同龄小孩子的情绪,在他身上出现似乎都是一种错误。
他一直做得很好,以自我为中心,即便是父王从外面捡回来另一个夫人,母妃抱着他一哭便是一个晚上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无几波澜。
在他的心里,女人本身就是很麻烦的东西。他也曾在皇宫里见过宁萧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母妃们,她们哪个不是花容正好,姿色倾绝?明明长着那般柔弱的脸,可在致另一个人于死地的时候,却绝不会手软。
愈是漂亮的,愈是危险。
光是他记得的,宁萧从小到大死里逃生就好几次吧。
外面不干净,家里就真的那么干净吗?
他知道,那个叫杏夫人的女儿是自己母妃亲手掐死。他知道,自己平时看上去贤淑柔弱的母妃,在深夜也会拿出巫蛊娃娃一针一针的往上刺,说着最恶毒的话。
平淡的一生,原本永远都会藏在这掩盖的平静之下,或是去争权夺位,或者归隐山林。
在那位王妃娶进门之前,他从未想清楚过这个问题。
如果是之前遇见的那位有趣的容秀姑娘像是张扬的急雨,那么绾绾应当像是一阵微风。
她拂过时你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可那种存留在身上的余温触感,软得人心头都想发颤。
干净,那样干净的一个人。笑起来恣意,连眉梢眼角带着笑的缱绻都宛如春风拂上柳梢。
她看你时,眉眼上扬飒气凛然。她醉酒时,又可爱娇嗔得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宠物。
唯有她,似乎来到他身边,没有任何目的。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为何当仇恨积压在身上的时候,却还是红着眼眶故作淡定将那瓶毒酒给了她?
或许,常年的冷血早就已经将冷硬的心也变得麻木了吧。
悔,无尽的悔。
自那日杏花满院开始,自那日看着她决绝跳入曲水河开始,他企图去追回什么,在冰冷的河水里捞着他最后的珍宝。
可那人却像是沉淀在记忆里的流沙,也一同沉入水底,仿佛从未来过。
心疼至抽搐,恨极时又恨不得一剑了断自己。可他还有大仇未报,解决了白丞相,报了父仇之后,他才开始日复一日的坐在那方小院子里,凝望着曾经与她嬉闹过的小凉亭。
她算他一生孤独?自她走后确实如此。
再也无心也看其他人,去管什么权位。每天静坐着饮上二两她最喜欢的棠花酿,便是他觉得最温暖的时刻。
堂前花开花落,那日走过杏堂,又得见满树芬芳。
宁致远在地上拾了一朵,身侧的风既像是父王又像是杏夫人。包裹着他。
茫然的抬头,发红的眼眶空洞得没有任何色彩,树下传来男子沙哑的喃喃自语。
“如果是你们回来的话,可不可以,下次将她带给我……”。
哪怕,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