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值一两个洋钱吧,但那也得看有没有人买——这箱子没接缝,叫我说啊,就是个焊死的箱壳子。”
那猪尾巴辫的小喽啰百思不得其解:“师爷,那他们逃难,带个空箱壳干嘛?”
阎罗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空城计,那些个贩卖烟土的,总要带上几箱子山货,假装自己是正当客商——遇上打劫,就扔掉山货箱子,引歹人去抢,自己趁这空子护住烟土逃之夭夭,这都是幌子。”
“这家人又带不值钱的书画又带空箱子,也是这个道理,亏得我们把他们围住了,不然他们把这些不值钱的货扔下来哄我们抢,自己带着金银洋钱跑了,我们不就亏大了吗?”
小喽啰恍然。
黑三爷也赞阎罗:“还是师爷有学问,要么说,拉寨子上山头,必得有个识字的师爷呢!”
阎罗谦虚地笑,笑着笑着,目光又不易察觉地、飘向了那两口被弃置在一旁的箱子。
……
接下来的开箱就要顺利多了,每一口都没让人失望,黑三爷让人重新装了箱,洋钱单装、金银单装、珠玉首饰单装,上好的绫罗绸缎也单装,捡贵重的,一共装了十来箱,抬上马背时,连驮马的腿都被那分量压得打趔趄。
剩下的那些半空箱子以及满地尸体,黑三爷也懒得理了,大手一挥,就想拉人回寨,阎罗又出来建议:“三爷,咱们还是收拾收拾,这一地尸体,又到处是箱子,过路的一看,就知道是遭了劫杀。”
黑三爷冷笑:“我还怕这个?”
“倒不怕他们报官,反正当官的也是吃白饭的。怕就怕消息传开,人人都知道这片山头有匪,过往都避着走——咱们以后,可就得绕远路才能宰得着肥猪啦。”
黑三爷琢磨出点味来,倒吸一口凉气。
阎罗不慌不忙:“不如都收拾了,回头我带人绕去就近的天坑,扔进去一了百了。”
……
江炼眼看着那些尸体被抬起,一个叠一个,叠罗汉般压上马背,五六匹马,驮了二十来具死尸,颤颤巍巍,被人吆喝抽打着,跟在运赃的马队之后,慢慢走远。
他心有不甘,一直跟着,似乎想跟去目的地,看看那口箱子又会有什么样的辗转,但蜃珠的显像范围有限,跟至一处山口时,仿佛是有什么界线,那些人、那些马,跨过去就消失了,仿佛是从远年的烟尘里来,又往远年的烟尘里去,只在这儿略作停留,演了一场戏而已。
四周重新安静,江炼站在山口处,一时还适应不了这虚实的变换,脑子里停驻着的最后一幕,是那个软塌塌趴吊在马背上的白色褂裙女人:她的两只手随着驮马的行走左右摇摆,半连着的头也一样。
身后,孟千姿说了句:“这一趟,还算有些收获。”
没错,江炼收回被那列驮队带远的心神。
这一趟,比预料的要好,那箱子一定还在,只不过不知道散落何处而已。
但是,可以从一个人入手。
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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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云梦峰时已经很晚,但况美盈居然还没睡,在客栈门口来回踱着步,见到江炼下车,她急急冲迎上去:“江炼……”
车上陆续又有人下来,她又把后半截话咽回去,紧握着的手微微发颤。
孟千姿笑了笑,说:“你们聊。”
说话间,便加快了脚步,众人都是会看眼色的,也都紧走着进门。
况美盈咬住嘴唇,等这些个山户都走完了,才抓住江炼的手腕:“你……看到了?”
江炼笑了笑:“看到了。”
况美盈的眼前瞬间就模糊了,她能感觉得到那行将漫出眼眶的泪:“我太婆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还看到了你外婆小时候,她长大之后,跟太婆年轻时是挺像的。”
况美盈长吁一口气,她松开手,又吸了吸鼻子,呢喃了句:“好,好。”
蓦地又想起了什么:“那……那口箱子呢?”
江炼没正面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先休息,天亮……开工吧。”
……
第二天一早,江炼草草用完早餐,由况美盈陪着,再次把自己关入房中、闭门不出。
总体上,今天的工作量跟昨天差不多,昨天是图幅大,不得不跪趴着以地为桌;今天只画正常图幅就可以,但数量多,光是那口箱子,六个面,他就得画满六张。
况美盈的心情也和往日不同,虽说平时画的,也都跟她的事相关,但那些如同模拟小考,今次所画,才是至关重要的过级试。
江炼画的第一张,是怀中抱着况云央的那个白色褂裙女人——这也是况同胜最想看到的一张,所以优先级最高。
况美盈在边上屏住呼吸看着,时不时鼻子泛酸,她没见过外婆,但看过照片,正如江炼所说,年轻时的外婆,跟这位太婆,长得的确很像。
这张图幅成型的时候,况美盈拿出调了静音的手机,正对着拍了一张,给护工传了过去,然后轻手轻脚出门,又追加了个电话,说是等太爷清醒的时候,让他瞧一瞧,没准心情一好、精神振奋,这一次的死劫又平安度过去了呢。
接下来,画的就是箱子了,正面、反面、侧面、底面,一笔一抹间,日头渐上中天,又渐往西沉,等到六张画完,已经是下午了。
箱子是好看,雕刻了好多鸟兽花样,还有不少图幅,况美盈看了又看,隐约辨出,这雕绘的好像都是上古神话。
比如有个下半身围了兽皮、须发戟张的男人,正向着半空张弓,而空中有七八个烈焰般的火球,还有正在掉落着的——这是……后羿射日吧?
又有个披着发的男人,腰颈缠草叶,手拿凿子,正往身下坐着的石台上凿制阴阳双鱼八卦图——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伏羲氏制八卦。
还认出了燧人氏钻木取火、神农尝百草,有的图幅很大,有的则很小,有的在正面,有的在反面,图幅之间的分界也并不死板,以鸟兽的形体姿态作间隔,布局相当自然……
况美盈正看得入神,忽觉得门边有异,转头看时,门缝下伸进一张白纸来,正不断左右移动。
这是她跟韦彪约定好的:她陪江炼画画的时候,谁都不能进来打扰,实在有十万火急的事,就从门缝下头塞一张白纸进来左右晃动,多晃两下,她自然就看见了。
况美盈心里咯噔了一声:这当口,能有什么事是十万火急的?莫非,是太爷……
她脑子嗡嗡响,轻手轻脚,却又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开门出来。
猜的没错,韦彪一开口就是坏消息:“干爷不行了,说是差点就过去了。紧急抢救之后,气是回来了,但估计吊不久,医生让我们赶紧,买最近一班飞机,说就是这一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