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康熙的内卷式授课,元衿背书的功力极佳,一篇《秋声赋》她写得比巴拜特穆尔更快。
她全篇抄完,他还在抄那句“念谁为之戕贼”。
“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元衿笑着背出声,“神童比我慢了。”
巴拜特穆尔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水留在了“贼”字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笔说:“我输了。”
鸿雁还在南渡。
巴拜特穆尔远望了会儿,回头问:“公主喜欢秋声赋吗?”
“还可以,我对欧阳修的诗句不算是最喜欢,但可以欣赏。”
“这样。”巴拜特穆尔沉吟,又问,“公主方便告诉小僧喜欢哪位诗人吗?”
“辛弃疾。”
巴拜特穆尔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您的宫女叫青山。”
“是。”元衿难得腼腆,背了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他感叹道:“我从前不知道,不知道公主最爱的是这句。”
其实也不是这句,可元衿没说,只是笑着眯起眼,感受秋阳伴鸿雁的午后,享受难得安静的时光。
可惜偏有人不知好歹。
“公主喜欢的不是这句,是另一句。”
舜安彦抱着一个木盒跨过门槛,朝他们所坐的位置瞧了瞧。
一张长桌,两人一边,没有位置了。
没关系,他可以有位置。
他把木盒搁在元衿身旁,动手将元衿原本所坐的书桌搬到了长桌旁边。
“你干什么?”
舜安彦又搬来了椅子,再把自己的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墨水、纸张和羽毛笔。
他笑说:“这儿很好,奴才申请和神童一样,与公主作伴练字。”
巴拜特穆尔有些迷惑,他抬手,指向舜安彦桌上的那些文具,“不知佟少爷这是抄的什么?”
舜安朝他们展示封面。
第一本牛顿《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即《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记录了力学三大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
第二本莎士比亚《romeo and juliet》,即《罗密欧与朱丽叶》,后世人尽皆知的悲剧爱情。
第三本笛卡尔《discours de méthode》,即《方法论》,里面有句后世无数人矫情写在个签上的名句“我思故我在”。
舜安彦看到,以博学之名威震大漠的神童巴拜特穆尔满脸不解,满脸写着:他是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东西方文化撕逼之男主犯规。
敏敏方:出自欧阳修秋声赋和辛弃疾贺新郎
小燕子方:三本在康熙中期前已威震整个欧洲的书,笛卡尔和牛顿的那两本改变了整个世界。
加更啦~
第53章
如果清朝有神经病院,舜安彦现在已经被巴拜特穆尔送进去了。
他好看的眉眼冻成了冰霜,最后的教养让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佟少爷,这些都是……”
舜安彦极为淡定,并不回答巴拜特穆尔的问题,而是问元衿:“公主,喜欢哪本?”
元衿精致的下颚紧绷着,斜了他眼,然后拿过一张纸笺飞速地写下了辛弃疾的《贺新郎》。
她水葱般的手指捧着墨迹未干的词句,郑重交到巴拜特穆尔手中,“神童猜猜,我最喜欢哪句?”
他接了过来,凝望下眼神震了震,“这与公主以前的字不一样。”
“是吗?写快了些,写的不好。”她敷衍了句。
其实元衿穿来前就会书法,是从小和元家老爷子学的,穿来后为了打发时间一直学习神童的字体,原先的字型便极少展示在人前。
“不,写的很好,只是不太一样。”巴拜特穆尔点了几个格外特别的字说,“出锋伶俐、收笔果断,是小僧没有见过的气韵。”
元衿浅笑一声,心中感慨:神童敏敏确实不虚,方寸之间,寥寥几笔,便能看出不同。
神童的字一直端和从容,像四平八方的水从不溢出,元家老爷子的字只是年岁大了后被迫添了点仁慈,内里的张扬狠绝才是底色。
这是截然不同的处世之道,但元衿不想深究。
恰好,神童敏敏也不深究。
他把这阙《贺新郎》放在面前,提起笔来,爽朗地说:“小僧练一练,公主莫扰我。”
从来都如此,与他相处,从来都如此舒心。
元衿含笑说了声“好”,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
不舒心的人。
她的笑容转成白眼只用了一秒。
舜安彦明明白白看见,然后明明白白无视。
他低头打开一本书,旋开墨水瓶,用羽毛笔取了墨水抄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翻呢?on?怎么翻成汉字呢?”
“牛顿。”元衿摊开手冷淡不屑又强势地说,“鄢少爷,给我。”
“公主是想要哪本?”舜安彦提起牛顿的那本,矫情做作地念道,“是这本《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
“别说你的鸟语了,给我!”
舜安彦递给了她。
“笔!墨水!”
舜安彦把自己的递过去,换来元衿杏眼一斜——
公主怎么能用他的笔?
舜安彦笑笑,从木盒里取出一套全新的来。
羽毛笔是华丽嚣张的孔雀翎羽尾,笔尖镶金,墨水是天青色的,有两对浮雕天使绕在瓶身。
皆是意大利现在最好的工匠出品。
元衿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把舜安彦桌上的厚纸抢了过来,尝试着抄写这本物理学最知名的作品。
这样的尴尬的场景没能坚持多久。
西洋怀表划过三点,巴拜特穆尔便送他们离开,行至庙门前,他理了理衣襟擦过还未痊愈的伤痕,不小心“嘶”了声。
“我再给你送瓶药来。”在元衿开口前,舜安彦抢先说,“涂之前先用水擦干净伤口。”
巴拜特穆尔垂头不语,只朝他比了个合十,算道谢。
“公主,奴才送您回疏峰。”
舜安彦伸手取过元衿手里的东西,连青山那份都抱在了手里。
元衿只要回了那本牛顿的著作,抱在怀里安静地跟着他走上小道,直到第一拐弯处。
她抬手拿牛顿往舜安彦的脖颈处狠狠抽了过去。
“神经病!”
青山在元衿抬手的那刻,就自觉捂住耳朵躲了起来。
“鄢少爷,你是不是有大病啊!”
“我只是去旁观,说好的,这是我的罪人剧本。”
“谁让你加戏了!”元衿又抽了一下,“好好的福君庙,安安静静的福君庙,你进去了空气都浊了!”
舜安彦抱着受伤的脖子不说话,由着元衿对他劈头盖脸地痛骂:“别人写的是书法,你写的什么破字!别人张口就是诗词歌赋,抄的都是唐宋八大家,你呢?”
“是改变人类历史的伟大科学。”他小声的怼了一句。
元衿噎住,虽然很想掐死他,可又不得不承认他没说错。
神童敏敏写的是过去,舜安彦这厮抄的是未来。
“看不出啊,鄢少爷欧罗巴一遭,变得雄心壮志心怀苍生了。”
舜安彦耸耸肩,突然换了话题,“你文科理科?”
“周某没说么?”
“他那个成绩,从来不聊读书的。”
“理。”
“你?理科?什么专业?”
“me.”
舜安彦半晌没缓过神来,me就是机械工程,一个要泡实验室吃苦的纯工科专业,比ee电子工程更苦更纯粹,也没有ce计算机那样热门。
“你……泡实验室?”
元衿奢侈的生活、文艺的爱好和工科完全搭不上边。
“周某没和你说过?”
“没有。”
周钊是读书不好才被周家扔去当兵的,他对元衿学历的唯一感慨就是:听说她出国念的学校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