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听着,低声在薄太后耳边说了今日的事。
“当真?”
合欢点点头,道:“奴婢虽蠢笨,这些事还是能知道的。”
薄太后道:“她自己能想通最好。”
“是呢。”合欢附和道。
*
沉鱼一回到寝殿里,便趴到了床上,只幽幽的望着床上的幔帐,一动也不动。
直到现在,她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活了,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呢?她能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果傅言之做了皇帝,如果她不嫁给他,他就不会对姜家下手吗?
“傅恒之……”
沉鱼猛地坐直了身子。
难道改变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傅恒之吗……
可是上一世,傅恒之就死在了明年的正月里,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改变什么呢?
她记得,就是皇后生辰那日,大将军卫伉被指认谋反,证据确凿。
之后,便是卫家满门抄斩。
再之后,卫皇后自缢而死,傅恒之被陛下鸩杀。
那时她一颗心思都在傅言之身上,对于此事知道并不多。
傅恒之死时,她正陪着太后在京城外的皇城寺中清修,等她回来,他已落葬了。她虽悲痛,却也无能为力。
而一切的不幸,都是从卫皇后生辰那日开始的……
沉鱼正想着,却见鸢尾已走了进来。
鸢尾见沉鱼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便低声问侍奉的宫女桔梗,道:“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桔梗摇摇头,低声道:“一回来就这样了。陈嬷嬷急得厉害,亲自去请二殿下了。”
“请二殿下做什么?”
“二娘子素来最听二殿下的话……”
“这下糟了!”鸢尾说着,将手中的药碗塞在桔梗手中,道:“你服侍二娘子吃了药,我出去追陈嬷嬷去。”
言罢,她便急急跑了出去。
*
鸢尾还未出宫门,便迎面撞上了陈嬷嬷和傅言之。
陈嬷嬷见她冒冒失失的盯着傅言之看,忙道:“我正要出去,正遇上二殿下过来,可不是巧了。”
“嬷嬷,二娘子……”鸢尾自觉与陈嬷嬷解释不清楚,便只对傅言之道:“二殿下,二娘子今日身子不适,您还是请回罢。”
傅言之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薄唇微微抿着,道:“我正是来探望她的。”
他这话说得客套,脸上却没有丝毫关切之色。
“可二娘子……”鸢尾不肯相让,却不知该说什么,只用身子挡在他面前。
“怎么?你们二娘子不想见我?”
傅言之冷笑一声,道:“她哪次不是这样说?不过是小女娘家的伎俩罢了。”
他脸上流露出的不屑和笃定激怒了鸢尾,可鸢尾到底是下人,总不好与皇子顶撞,便只得道:“奴婢侍奉二娘子多年,二娘子是否真心,奴婢分得清楚。二殿下还是请回罢。”
傅言之面色微凝,道:“你可要让你家二娘子想清楚,我今日走了,便再不会来。”
“那便好走不送。”
沉鱼不知何时从寝殿中走了出来,她只着了一件常服,连发髻都有些松散,全然不似她往日里见到傅言之时精致打扮的模样。
傅言之有些疑惑的望着她,他拿捏不准,这是她欲拒还迎的心机还是她转了性子。
沉鱼没看他,只看向鸢尾和宫中众人,道:“今后谁都不许放他进来。”
众人微愣,只鸢尾重重的应了,道:“诺。”
傅言之面上有些挂不住,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再顾不得王美人的嘱咐,立即转身离开了。
陈嬷嬷怔在原地,道:“二娘子,这……”
沉鱼扑在陈嬷嬷怀里,道:“嬷嬷,我再也不会被人牵动情绪,再也不会任人利用拿捏了。”
言罢,她望着傅言之离去的方向,道:“关门!”
“诺!”宫人们应着,很快将大门关上了。
*
“砰!”
傅言之听着身后的宫门被重重关上,脚下不觉一顿。
他回过头去,心中闪过一瞬的不安,他只觉沉鱼与从前不一样了,可到底变化在哪里,他竟有些参不透。
不过,她不再纠缠他,到底也算一件好事。
傅言之没再多想,便抬脚离开了。
第5章 庇护
翌日一早,六皇子傅行之和公主傅维昭便出现在了长乐宫前。
见沉鱼出来,傅行之忙笑着迎上来,道:“沉鱼,你可觉得好些了?昨日我就想来瞧你的,只是母妃说……”
“说什么?”沉鱼笑吟吟的看着他。
傅行之看了傅维昭一眼,又很快避过她的目光,道:“说病中人不喜旁人打扰,我这才没来。”
沉鱼笑笑,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窘迫,只道:“栗娘娘说的是。”
“我就知道你能懂。”傅行之笑着道。
傅维昭有些不耐烦,道:“六哥,你若再磨蹭下去,只怕又要挨太傅的训斥了。”
她说着,便径自朝着德阳殿去了。
傅行之有些无奈的看了沉鱼一眼,见她没说什么,才略略安下心来,道:“沉鱼,咱们走罢。”
沉鱼点点头,便随着他们一起朝着德阳殿走去。
*
她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他们上一世时候的事。
他们两人皆是栗美人所生。
栗美人是宫婢出身,在未被封为美人时,颇受了些苦楚,得宠之后却恃宠而骄,行事越发跋扈起来,甚至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将整个后宫都搅得乌烟瘴气,唯有薄太后能压着她几分,甚至对沉鱼的母亲都不算客气。
如今仗着陛下宠她,旁人自然也都让着她些,可日子长了,连舅父都看不惯她那副嚣张模样,很快便失了宠爱。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被打入冷宫,最终被赐死。
她的一双儿女失了庇护,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傅行之被分封到中山国这种小国做了郡王,傅维昭则被封为南宫公主,远嫁匈奴和亲,后来因难产死在了匈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沉鱼?”
沉鱼听到有人唤自己,忙回过神来,正对上傅行之担忧的眼睛。
沉鱼还没开口,便听得傅恒之幽幽的声音:“她没事,只是这里有事。”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小小年纪,又没少了你吃用,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
沉鱼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傅恒之没生气,只瞥了一眼傅行之和傅维昭,道:“看什么看?”
傅行之缩了缩脖子,道:“没……大哥,我们先进去了。”
傅恒之没理他,只直直看着沉鱼,直看得她心里发毛,警惕道:“干什么?”
傅恒之却突然一笑,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道:“进去吧。”
沉鱼看不透他的心思,便只是颇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便起身走了进去。
*
殿中阳光正好,众人都已到了。
周姒坐在前排的角落里,正认认真真的抄些什么,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无比端庄清丽。
沉鱼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便将手中的笔搁下,抬头看向她,道:“沉鱼,你身子可好些了?”
沉鱼没说话,只微微蹙了蹙眉,便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周姒心中涌起一抹不安,忙起身走了过来,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祖父去长乐宫的事吗?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若一早知道……”
“你若一早知道,也拦不住周太傅,是不是?”
“我……”
周姒面上一红,却也不敢争辩,只怯生生道:“沉鱼,对不住……”
沉鱼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好笑。任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娘,会有那样的野心呢?这样好的苗子,怎么不去做戏子呢?
“没什么对不住的,”沉鱼淡淡道:“我不需要你做作的道歉,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我们两个,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姜沉鱼,你未免太过分了!”
傅言之猛地站起身来,走到沉鱼面前,伸手将周姒护在身后,道:“周太傅罚你不过是你咎由自取,姒儿何其无辜,你怎能把气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