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谭家小院
“默默!默默!”史阿英喊:“你躲哪儿去了?”
小家伙钻出来,脆脆答:“妈妈,我刚才陪爷爷去了。”
史阿英听得皱眉,压低嗓音:“你忘了妈妈跟你说过的话了?你姑姑过几天就要回省城了,你该多陪陪你姑姑才对。爷爷又不会跑不会走,以后再陪他。”
“哦。”小默默解释:“可爷爷他还难受,还不能下来走,姑姑让我多陪爷爷说说话,这样他就不会闷。”
“傻瓜!”史阿英低喝:“你是妈妈的儿子,你得听妈妈的。”
小家伙见妈妈变脸,吓了一跳,乖巧“哦”一声。
史阿英推他的小肩膀,低声:“快去找姑姑,快啊!让姑姑带你去买东西,买多几套衣服。对了——再给弟弟买一些,还要两双小鞋子。”
“可是——”小家伙摇头。
史阿英略有些烦躁,催促:“可是啥?还不快去!”
小默默缩了缩,解释:“姑姑她不在,她去找表姑姑了。”
“如花表姑?”史阿英问:“什么时候去的?”
小默默答:“吃过午饭,姑姑就骑着自行车去了。”
他挠了挠脑袋,狐疑嘀咕:“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了……她总是偷偷哭,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奶奶说她是担心爷爷。”
“哦。”史阿英漫不经心:“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不好去管大人的事。记住,等姑姑来了,让她带你去买玩具和衣服,记得不?”
“知道了。”小默默乖巧点头。
史阿英张望外侧的大门,问:“你爸呢?咋地大半天瞧不见他的人影?”
“不知道。”小家伙摇头。
史阿英忍不住扬声:“小风!小风!阿风!”
就在这时,一扇窗户打开了。
谭妈妈探头出来,解释:“阿英,小风早些时候说要去藤厂,然后就骑自行车出去了。”
“什么?!”史阿英听得火冒三丈:“他去藤厂了?他竟还去了?!真特么王八蛋!”
谭妈妈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默默见妈妈发火,躲闪着往屋里跑。
谭妈妈的脸色白了白,低声:“阿英,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骂起小风来?孩子都醒着,可别吓着孩子。”
“妈!”史阿英跺脚:“你哪里知道谭小风他去干啥了!你压根不知道!真是的!我都快要被他气死了!”
谭妈妈给她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赶忙关上窗,匆匆奔了出来。
“阿英,怎么了?小风他去做什么了?”
史阿英不答反问:“妈,他是不是跟你要钱来着?是不是?”
谭妈妈暗自吞咽口水,一时似乎有些为难。
“那个……究竟怎么了?”
史阿英气急了,跺脚:“妈,我问你话来着!你快答啊!您说,他是不是跟你要钱来着?有没有?”
谭妈妈眼神躲闪,终于还是点点头。
“……有。他爹的赔偿款昨天拿来了,一共是一百八十块。小风早些时候悄悄跟我要钱,还说是急用,让我凑个两百块先借给他。”
“两百块?!”史阿英尖叫。
谭妈妈支吾:“我身边还有二十多块……就把赔偿款凑个整数,让他先拿去用。”
史阿英瞪眼叉腰:“你知道他去干啥吗?你怎么就能把钱给他?!昨天我就跟你说了,爸的赔偿款一半给你收着,一半得去装修新房子。”
“……不是。”谭妈妈解释:“小风说很急,还说再晚就没机会了,让我得麻利凑两百块给他。”
史阿英气呼呼:“他骗你的!什么机会!他是拿着钱去填藤厂那个大窟窿了!”
“啥?”谭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藤厂哪里来的窟窿?”
史阿英翻白眼解释:“藤厂自去年开始就一直亏空,现在账面窟窿越来越大。年底他们压根发不出工资,厂长让大伙儿凑钱买厂子,以后分什么股份。他之前就跟我嚷嚷说这是什么投资的大好机会,让我把钱都给他去投资。我不肯,可他一直不死心。瞧,他果然还是不死心!”
“两百块能买什么厂子?”谭妈妈摇头:“会不会是干其他事去了?阿英,你且不要生气,等他回来了,我们再一并问问他。”
“钱拿不回来了。”史阿英气哼:“他肯定是买厂子去了!他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啊!”
谭妈妈忍不住问:“究竟买什么厂子?藤厂那么大,哪有可能说买就买得了的?莫不是他去买藤沙发给新房子用?”
“当然不是!”史阿英解释:“他之前说过,厂长说要把厂里估算一遍,让大伙儿用没法的工资加上掏钱的办法去把厂子买下来。等过了这个艰难时期,以后厂里的盈利都按众人的股份来算钱。他整天心痒痒的,觉得自己大半年的工资再加个几百块,希望能一举赚大钱。”
谭妈妈总算听明白了,蹙眉问:“藤厂都没能发工资了,还能咋赚大钱?”
“我立马去阻拦他。”史阿英匆匆道:“清算工资拿回家,以后别去那里干活了。等过了元宵,重新找个单位赚钱。”
“别……”谭妈妈扯了一个笑容,小心翼翼问:“辞退工作是大事,是不是还得再商量商量?小风他在那边好些年了,如果就这么辞职,工龄和退休金之类都会受到影响的。”
“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哪能再待下去!”史阿英粗声:“干活没钱拿?算哪门子的单位?再干下去不得饿死啊?世上的单位那么多,麻利换个好的!”
谭妈妈不敢再说什么,低声:“那你去拦小风吧。他爹还需要照顾,我得守着他。”
“他去多久了?”史阿英问。
谭妈妈认真想了想,答:“半个多小时了,他比小梅还早些出发。”
“要死啊!”史阿英急坏了,推出谭爸爸的老自行车匆匆往外奔,连院子的门都没关。
谭妈妈瞧见了,担心小偷摸进门,赶忙绕出院子关门。
这时,她瞄到女儿谭小梅牵着自行车从巷口一步步走来,神情落寂,脸色苍白,眉眼一点儿活力也没有,反而满满都是忧愁。
她暗自心疼不已。
这些日子女儿不知道怎么了,天天愁眉苦脸,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伤心的事。
她悄悄追问过女儿,可她却摇头说没事。
外甥女如花来探望老伴的时候,她偷偷问过她,可她笑呵呵说不知道,还说可能是小梅想念省城的婆家和爱人。
知女莫若母,她直觉女儿应该是遇到很棘手很难办的事。
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婆家的人欺负她?
回念一想女婿的温和儒雅态度和出手阔绰,她又觉得应该不可能。
“小梅!”谭妈妈喊:“你咋那么快就回了?如花不在家吗?快进来,我赶着关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