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里就分散开来,两三个人一起继续拔草。

    沈妈和四婶他们一组,沈冰月就和沈艳艳、二娘家的闺女17岁的沈小倩三人一组,继续蹲在地里拔草。

    冬日里,沈冰月觉得手拽着野草刺骨的冷,冻得都麻木了,搓搓手热乎一点才能继续干,拔得时间长了,就变得火辣辣地疼。

    这还只是田地里最简单的活,沈妈平日里还挑粪、打麦子、背粮食,砍柴、挑水,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过得还是很艰辛的。

    沈冰月的小身板不行,就是沈小倩说得:“地里的活干啥啥不行,就是一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这不,沈小倩见沈冰月一会搓搓手,拔草拔得那个慢啊,简直在磨洋工,忍不住开始絮叨:“照你这样,啥时候才能拔完回家,就是因为你慢,我们的工分才比人家别的组少,都是你拖后腿,下次再不跟你一个组了。”

    沈艳艳怒瞪了眼沈小倩,“我们是堂姐妹,就应该互相照顾,你拔得比她快不了多少,少挣点就少挣点吧。”

    沈冰月的小脸垮塌下来,要是论地里的活自己确实不行。

    地里的活有时候没办法分得太细,像这种拔草的活都是按组记工分的,沈冰月干得慢,会拖累整个组的进度,但拔草很枯燥,年轻人又想在一起偶尔能说说话,所以沈家几个小姐妹一直在一起干活。

    一天拔草沈冰月的这个组只能挣到6个工分,每人一天不到4毛钱。

    “沈冰月同志,沈冰月同志。”

    正热火朝天的干着,田间小路上传来叫喊声。

    沈冰月听见,答应着,从田地里往小路上走。

    是村长带着县图书馆张馆长和乡公社主任骑车子过来。

    沈冰月远远看见张馆长,心里嘎登一声,想着不会壁画出事了吧,今天不是图书馆开馆第一天嘛,他咋跑来这了,顿时更加忐忑不安。

    张馆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步,喜笑颜开地道:“小沈同志,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看当时也没问问你哪个村的,我是一路从你老师家问到你的住址,家里也没人,才请村长带我过来的。”

    村长也一脸喜气:“沈冰月同志,张馆长说你画得壁画得到了领导的好评,这是我们村的荣誉啊。”

    沈冰月这才长舒了口气。

    张馆长瞅着沈冰月一身灰色的棉袄,鞋上都是泥,脸上也蹭上了绿色的草汁,双手都是泥巴,一脸疲惫,憨笑道:“这拿毛笔的手干起农活来也有模有样嘛!”

    村长也赶快夸:“这可是我们村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呢!干活也卖力。”

    沈冰月不好意思地讪笑,村长以前还说过自己:“你看看你,人家挑水一挑满满两桶,你呢,每桶都只有一半。”

    这时候夸沈冰月,沈冰月觉得受之有愧。

    村长很激灵个人,张馆长可是个县里的干部呢!

    小路上休息的村民都凑了过来,沈妈、沈爸几个见状也从地里出来。

    张馆长说明了来意:“你画的讴歌我县大好河山的壁画得到了广泛好评,领导想托我请你再把壁画上的山水画画到纸上,他想收藏一副。”

    张馆长带来有纸墨。

    沈冰月也很激动,有人欣赏自己的画作是对自己的认可,“张馆长,我能问问这位领导叫什么名字吗?”

    张馆长笑道:“王千惠,是咱省上的领导,他在咱县干过近十年呢,很喜欢咱县月琴山的山山水水,就讴歌月琴山的诗歌在全省都上过刊物呢,他说想让你照着这幅壁画的感觉,画同尺度的国画,他想收藏,留个纪念。”

    王千惠就是沈冰月认识的那个前辈,沈冰月的手出问题后见过两次,王千惠很惋惜的摇头,“可惜了一个好苗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呢,画家靠手才能把脑中的想法跃然纸上。”

    王千惠是个很惜才的人。

    张馆长从口袋里掏出钱,当着众人的面数了数,“八十块,和壁画一个价,领导说虽说心仪的画无价,但仍旧要给作画人润笔费,我们提供纸墨,不着急,没有时间限制的,小沈同志,好好画。”

    张馆长留下纸墨和钱,临走还给村长和乡公社主任说:“本地的高中生呢,领导很看重,也吸收到村委会了、公社来嘛,要发挥长处嘛。”

    ……

    田间小道上,聚集了很多村民,村里的几个知青也闻讯从地里出来。

    李峰这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对拎着装有纸墨布袋的沈冰月客气地说:“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吱声。”

    沈冰月看了眼李峰,脸上挂彩了。

    赵运达也在,冷哼了声。

    女知青汪玟有些慕恋地看着赵运达,咬了咬嘴唇,汪玟喜欢赵运达,平时嘘寒问暖,但奈何赵运达明确拒绝了自己,以前自己不知道原因,自己追求赵运达,还是沈冰月鼓励的,今天不是这俩打了一架嘛,汪玟也就知道了原来赵运达暗恋沈冰月。

    见沈冰月吸引了赵运达的目光,握紧了拳头站着,等着沈冰月回李峰的话。

    沈妈也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闺女。

    沈冰月面无表情的对李峰淡淡的说:“不用了,我自己画,用不到别人帮忙。”

    李峰是沪市人,家族熏陶,从小接触素描等西方绘画,沈冰月喜欢李峰,很大程度上因为李峰的画,沈冰月虽然从小学习国画,但没有接触过西方绘画,都是传统的线描入手,学习书法和国画,自然对西方绘画很感兴趣,李峰是她唯一能接触到懂西方绘画的人,所以沈冰月和李峰在某种意义上说,在绘画方面有共同语言,而且沈冰月对自己一无所知的西方绘画极度痴迷。

    这也是李峰对赵运达一个农学院大学生追求沈冰月感到不屑的原因,李峰说:“你别看你是大学生,但也只是省城农学院的,你难道要跟沈冰月聊田间地头的事,她一个农民不比你一个省城的知青懂田间地头的事,沈冰月不喜欢农田。”

    沈冰月把布袋和钱塞给沈妈,“妈你先带回去。”

    沈妈那一组拔得快,大妈们都要回去做晚饭,沈妈答应着,又瞄了眼闺女,见闺女不像以前一样,对李峰热情似火,也松了口气,交代闺女:“赶天黑前拔不完也回来,黑了三姑娘家不安全。”

    沈冰月重新回到麦地拔草。

    众人也就继续各干各的。

    张雪梅白了眼李峰,嗔怪着:“你看吧,就是你对她不冷不热的,她才放弃你的,看看她的态度,明显埋怨你,哼!”

    李峰扶了扶眼镜,看着沈冰月的背影,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看不懂。

    赵运达也忧心忡忡地看着沈冰月的背影,按张雪梅的意思是沈冰月找了个大老粗啊,自己得找沈冰月谈谈了,不能任由她为了气李峰,而拿自己的婚姻幸福当报复的手段。

    几个年轻人各有各的心思,都心不在焉的拔草,一时间默默无语……

    沈冰月下午倒是感觉没有上午那么累,心情也很好,在地里和小姐妹说说笑笑的,拔草的速度都加快了,天黑的时候三个小姐妹结伴同行,走到院子就闻到鱼肉的香味。

    自家低矮的灶房门口小弟弟和四婶家的六岁小子沈小冬一人捧着一个空碗站在灶房门外往里探头探脑的。

    沈小冬舔着嘴唇,时不时吸溜一下鼻子,感叹着:“哇,鱼肉肉好香哦!”

    沈冰月肚子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一阵咕噜噜响,深深地嗅了嗅飘到鼻孔里的香气,“妈,谁去河里抓鱼了,冬天也见不到鱼啊!”

    沈家除了到河里抓鱼,没别的途径弄到鱼。

    第13章 宠溺

    沈晓铭一见姐姐回家,就嚷嚷开了:“姐,国栋哥让哥哥带了一条大鱼回来,妈做鱼肉豆腐汤呢!可香了。”

    沈晓铭只对吃得感兴趣,即便以后长大了也如此,可能是幼年的记忆里饿得时候多,养成的习惯。

    沈冰月听了嘴角上扬,封国栋总是怕自己吃不饱,总会说:“多吃点,不用给我省。”

    沈大铭捧着一本书从屋里出来,也兴高采烈地汇报:“姐,我下学的时候国栋哥给的,还交代我不让你大冬天去河里抓鱼呢!还给了一大块豆腐呢。”

    沈冰月跑到厨房,沈妈正忙乎着:“鱼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杀好了,妈就想着就炖了,再吃点红薯,闺女,妈觉得国栋挺好的,知冷知热的,人情往来也活泛着呢!”

    沈妈边把豆腐鱼汤端下来,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闺女的反应。

    沈冰月舀了水,洗了洗手,擦把脸后,端了空碗舀了点汤,尝了尝,很鲜美的鱼汤。

    虽然沈妈熬了一大锅汤,很但饿着肚子的沈冰月仍旧觉得香气四溢,随口接了话:“妈,我知道他好。”

    沈冰月接过小弟弟搂抱着的空碗,舀了勺鱼汤,给了几片鱼肉,“你先喝点。”

    “谢谢姐姐。”

    沈小铭给姐姐敬了个礼,惹得沈冰月咯咯直笑:“嘴巴真甜。”

    六岁的沈小冬也把碗高高举过头顶:“冰月姐,我也要。”

    沈老三沈老四一个院子住,有点好吃的,都会给最小的孩子打打牙祭,再别说沈小冬的妈不吃肉,只要谁家有点荤腥味,沈小冬嗅着味都能找到地方。

    沈冰月接过沈小冬的碗,也舀了点肉,添了汤后递给沈小冬,交代着:“就在这吃完,把碗好好洗洗再拿回去哦,你妈不喜欢荤腥。”

    沈小冬声音洪亮的答应着:“谢谢姐姐,我知道,妈不吃肉肉,但小冬喜欢肉肉。”

    四婶自己不吃肉,家里也都跟着不吃肉,不过其实以前沈老三家一年也吃不了几顿肉,倒是差别不大。

    吃完饭后,沈冰月简单洗漱后就上床休息,去空间详细地看了看系统给定的计划,琢磨着这几天就得开始实施计划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

    沈妈不再要求沈冰月去地里挣工分,“你在家里好好画画,收了80块钱呢,好好画啊,地里你最近别去了。”

    沈冰月答应着,把毛毡从床头柜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这个毛毡是老师去世后师母给沈冰月的,拉着沈冰月的手说:“老头子就有你这么个小徒弟,俺儿子他们也不喜欢涂涂画画,你拿走还有点用。”

    沈冰月把毛毡铺在大圆桌上,扒拉平展,取出张馆长给的一叠宣纸摸了摸,是好纸,闻了闻墨香,抚摸着自己的右手指,这辈子是要好好保护手指头了。

    沈冰月沾了墨汁,在宣纸写了自己的名字,草书、楷书各写了个,勾起了唇角……

    沈冰月中午做了顿面条,被沈爸训斥了番:“就一点白面还让你都造光了。”

    沈晓铭边吃边反驳:“姐挣了钱了,我们家也有粮票可以买粮食。”

    沈妈也笑着打岔:“吃了就吃了吧,冰月上次拿回来的粮票还没用,明个我去供销社买点面去。”

    沈家是农民,队里发粮食,交完公粮后剩下的麦子都是地里第二茬的,麦子大多都被捂潮了,吃着味道不好,就算这样,白面也金贵,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骨感。

    农民没有粮票可拿,都是队里按人头发粮食,发的肯定就不够吃,要掺着红薯、土豆啥的吃,才能吃饱。

    沈爸觉得浪费很正常。

    沈冰月只吃不说话,反正沈爸就是这样子,就说说而已,没啥威慑性。

    下午沈家长辈都到地里挣工分去了,四婶家也只剩下13岁的沈小圆在家看弟弟,带做饭。

    沈大铭周六下午放假在家,沈爸交代沈大铭把旱厕的粪担到地里去,旱厕已经快满了。

    沈大铭一个人干不了,要姐姐帮忙。

    沈冰月鼓了鼓气,才克服心理阴影,和大弟弟一起把茅坑的大石头搬开,一看见茅坑里涌动的蛆就恶心的捂住嘴冲出了旱厕,迎面撞到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

    封国栋刚到沈家小院,走到沈冰月的屋子前,就见女孩一阵风似的迎面撞过来,下意识地搂了把。

    封国栋眼角都带着笑,刚劲有力的臂膀把沈冰月揽在怀里,“哈,怎么了,一见面就这么热情。”

    沈冰月摸了摸被碰疼得鼻子,抬眸瞧着体格健壮的封国栋,浓眉大眼,正开怀大笑。

    正要说话,又闻见茅房的浓浓的恶臭味,差点吐出来,推开封国栋,在小院子蹲着干呕。

    旱厕传来沈大铭的喊声:“姐,我一个人弄不了,过来搭把手啊!”

    沈冰月蹲着摆手,“我不行,要不等爸或者四叔回来再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