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的少年感很重,又有点叛逆,像个会逃课的刺头。事实上他确实经常逃课,以前做黑豹测试只要及格万岁。
但是别小看他。
谢枕书开始解衬衫扣,似乎习惯了单手操作。他解到一半,就感觉苏鹤亭的目光黏在他手上。
苏鹤亭盯得相当认真。
他总觉得这手他好像在哪儿见过,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在哪儿呢?
苏鹤亭问:“你平时都在哪混?”
“交易场,”谢枕书脱掉了衬衫,“接一些委托任务。”
“生意很好吧,”苏鹤亭没忘记他今天丢掉的那辆跑车,“看样子赚了不少。”
“勉强糊口。”谢枕书摘掉手表,从镜子里跟苏鹤亭对视,“我单身,独居,没有不良嗜好。”
“好巧。我也单身,独居,没有不良嗜好。”苏鹤亭注意到谢枕书的身体。
肌肉匀称,肩宽腰窄,不夸张,但很有力量。
他说完剩下的话:“但我得定期维修植入体,存不住钱。”
谢枕书的后颈处戴着雾化器,可能连着脑机接口,苏鹤亭看不到接口款型,所以无法确定型号。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谢枕书改造过哪里,植入体是什么。
这家伙太神秘,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我的植入体比较特别,不需要定期维修。”谢枕书回头,截住苏鹤亭的目光,在他提问前瞟了下淋浴间,“泡澡前要淋浴吗?”
回答真是滴水不漏。
“要,”苏鹤亭说,“你先用。”
谢枕书进了淋浴间。
苏鹤亭猫耳动了动,听见里面传出水声。
淋浴间里都是水汽,蒸腾的温度让雾化器变潮,面部更加难受了。
谢枕书撑了下墙壁,闷头淋着热水。
水被开到最大,浇在他的肩背上。他的视线更加模糊,几乎要看不清了。可这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反应,就算现在有人破门而入,他也知道怎么拧断对方的脖子。
他仔细复盘自己的言谈举止,想把“谢枕书”和“检查员”区分开来,或许他应该表现得再热情一些。
谢枕书从热水里抬起头,伸手擦了下墙上的镜子。
刚才在酒吧隐士说什么?
我好怕你被抓。
谢枕书对着镜子,无声练习:“我好怕你被抓。”
我好怕……
这种带着明显情绪的词汇要讲得很生动。
谢枕书觉得自己学得不像,他不擅长这个。他知道冷静,知道害怕。但是他跟其他人不同,他的害怕也是冷静的。
十几分钟后,谢枕书就出来了。
苏鹤亭正在玩吹风机,他对着自己的尾巴一顿吹,把毛都吹蓬起来了。见谢枕书出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把吹风机关掉了。
“池子在里面,”苏鹤亭进到淋浴间,又冒出头,“戴着雾化器可能会晕倒。”
谢枕书心里时间很准,但他拿起手表,看了下时间,算是回应苏鹤亭的提醒:“我会定点出来透气。”
苏鹤亭:“……”
行。
算你狠。
* * *
苏鹤亭洗澡很快,只要五分钟,他满心都是泡汤。不过他没跟人一起泡过,脱光有心理负担,谢枕书系着浴巾,于是他也系着浴巾就进去了。
两个人在汤里挨得不远,中间漂着个木盆,里面是干净的擦手毛巾。
因为不熟,现场十分安静。
苏鹤亭的尾巴尖浮起来,把木盆往谢枕书的方向轻轻顶了一下。他抱着手臂,没话找话:“……你住哪儿?”
“交易场附近。”谢枕书搭着手臂,腰侧被木盆轻碰了碰。
他目光微转,看见一条尾巴只露着尖,在水里缓慢地晃来晃去。
“你住哪儿?”他也没话找话。
“我住筒子楼……”苏鹤亭抓起毛巾,折成方块,盖在脑门上,“你不是知道吗?”
谢枕书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但是那尾巴在他余光里沉下去,又冒了出来。
谢枕书:“……”
他终于还是说:“你的植入体是自动的吗?”
“算是,又不算。”苏鹤亭没法忽略谢枕书的目光,他捉住尾巴,摁进水里,转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法给你解释。”
尾巴算是苏鹤亭的情绪表达,但他不想承认。
两个人就这么硬泡,像是较劲,要把时间凑满。
这汤泡得太别扭了。
等机器人敲门提醒时,两个人仿佛终于解脱,分别长舒口气,整齐地翻出池子。
小矮子机器人进入洞门,有礼貌地说:“请给我衣服,自动清洗为您服务!”
苏鹤亭立刻提起自己的卫衣,抖了抖。
里面掉出一堆东西,什么棒棒糖、折扣券、储存器……还有一颗蝰蛇的改造眼。
那颗改造眼滚到谢枕书脚边。
哈。
苏鹤亭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谢枕书弯腰,隔着毛巾捡起来。他问:“收藏?”
苏鹤亭说:“不是。”
他竖起拇指,骄傲地扬起下巴。
“这是可以拿去卖的战利品。”
感谢蝰蛇,替猫报销了今晚的答谢经费。
这眼睛材料很好,挂交易场能卖个好价钱。
蝰蛇的尾巴也不错,苏鹤亭没见过那种机甲,灵活度高,还能储蓄毒液,可惜今晚没能搞断。
他想到这里还挺遗憾,把卫衣给了小矮子机器人,摁开吹风机:“不知道他下次还来不来了。”
热风“呼”地吹出来,他的猫耳就在风里被吹成了飞机耳。
啊——
苏鹤亭又快乐了。
谢枕书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他一垂眸,看见苏鹤亭的尾巴正在敲自己腿侧。
第12章 真假
猫自己浑然不知,尾巴敲了一地的水。等他吹爽,谢枕书已经穿戴整齐了。
时间正是凌晨五点。
“拜拜,”苏鹤亭提起洗干净的卫衣,冲谢枕书挥了下手,“我等下要补觉,就不送你了。”
谢枕书颔首,在即将出门时想到什么,回过身来。此时长廊里没有客人,橘黄的灯光柔和地落在谢枕书肩膀上。
他说:“比赛顺利。”
这场景似曾相识。
苏鹤亭心下一动,回答道:“借你吉言。”
谢枕书便关门离去。
苏鹤亭套上卫衣,特意提起领口嗅了嗅,一股清爽的洗衣液味。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陷入凝思。
没这么巧吧?
他认识隐士的时候可不觉得哪里熟悉。
但谢枕书也不可能边开门边跟他讲过话——
暴雨夜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如同昨晚。在那个处处诡谲的惩罚区里,有一个人这样跟苏鹤亭讲过话。
那个人的身姿挺拔,肩背也同样宽阔,对他冷漠地说。
欢迎。
——检查员!
苏鹤亭脊背生凉。他抓起裤子往腿上套,动作迅速地系好扣,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拖鞋夺门而出。
“客人!”
长廊里穿梭的小矮子机器人们纷纷大叫,向两侧躲闪,它们顶着托盘,“嘀嘀嘀”地亮着红光。
“请客人不要在廊内奔跑……呼叫领班……有客人疑似醉酒……”
苏鹤亭没看到谢枕书的身影,他胸口心脏直跳,但那不是害怕,而是种说不清的亢奋。
他只是怀疑。
谢枕书是检查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