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好一会，他才道：“你别气了，身体要紧，刚才娘刚才也气着了，我明天再跟她提一提，我现在先去给你烧热水洗洗澡。”
他说完看着陈红燕点头后才起身，柱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出了房间，到了厨房门口，正好碰到从厨房里端着面出来的月霞，他收住脚，想了会，道：“刚才娘太急了，所以话说重了，你一会进去多劝劝你姐，别让她多想。”
手里的面还热的，江月霞一心想着把面端进去，只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转身走向房间。
到了房间，她看到江月薇闷着头在床上睡觉，便将面放在一边的桌上，犹豫了一会才道：“姐，我煮了面，你吃两口？”
床上那人没动静，江月霞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便也没催着她，坐一边默默看着，过了一会，被子被掀开，江月薇从缓缓从床上起来。
她忙推了下那碗面，道：“快吃吧，还热乎乎的。”
入了秋，夜色薄凉，凉风暗暗潜入室内，撩拔得屋内桦烛影微，但依然看得清放在桌面的那碗面散着热腾腾的气。
江月薇抬头，乌黑的眼眸看了江月霞一眼，没应着她，直接走到桌子面前拿起筷子吃起面。
不知道是不是汤水太热，就吃了几口面，热气熏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她努力地压制着眼泪，一口一口地吃着，一碗清汤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感觉吃出了有肉的感觉来。
她低着头，掩盖的面色情绪，江月霞没有看出来这一丝异常，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才缓缓问：“姐，你真的签了离婚书了吗？”
江月薇手中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嗯了声，“签了。”
“不反悔？”
“不反悔，马上拿离婚证。”
得了肯定的答案，江月霞松了一口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江月霞记得多数时候都是姐姐带着她的，姐姐过得不好她也难受，现在姐姐想通了，终于愿意离婚了，她也跟着高兴。
可一想到刚才母亲说的那些话，她又点担心江月薇有点想不开，她脑海转了转，斟酌了一下用词后缓道：“刚才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回头我跟爹和她好好说，要是你真离了婚，也别去管她怎么说，家里想住多久就多久。”
活了两世，江月薇太了解李美玉了，她爱钱，脑子里就一根筋，一般决定的事很难被别人说动，她认为离婚丢人那就是丢人，她不让你住那也就不让你住。
江月霞应该也了解李美玉，所以她的声音轻轻的，多少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江月薇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便笑了：“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气量没那么小。”
江月霞看着她神色轻松，还能笑，倒真的像没有被母亲刚才那一番话受影响的样子，便嗯了一声，又提到自己另外担心的问题：“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月薇知道月霞担心自己，就跟上辈子一样，可惜那时候她辜负了她的好意，现在听她再问，便认真跟她道：“我已经在公社饭店找了份活，应该过几天就要搬出去住。”
怕她多想，江月薇又道：“饭店那里不提供住所，咱们家又离得太远了，所以我打算在那边租房。”
江月霞闻言惊讶，她的姐姐这两天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以前死活不愿意离婚突然就瞒着他们签了离婚书，以前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今晚不仅不听还反驳了回去，现在还一下子找到了工作要搬出去了？
虽然变得怪异，但是她好喜欢这样有主见的姐姐！
“那你钱够不够？”她忙问，“我这里还有一点，你……”
“够！”江月薇笑着打断她，虽然月霞嘴巴紧，不会把自己的事说出去，但拿了一千块钱的事，她是没打算说的，“我之前存了一点钱，够用的，你自己留着花吧。”
江月霞知道江月薇有手艺，所以也不奇怪她会有存钱，“行，那你就先上班，以后就算娘说什么你也别太在意，她这人就这样，想法一时半会改不掉的，别人说的那些你也不要放心上，反正咱们也不吃他们家的东西……”
听着她喋喋不休，江月薇笑了，她不会再犯傻了，她不会再被别人的思想左右自己决定，不会再被那些无谓的舆论绊住脚步，她要开开心心的，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看着江月霞嗯了声，面色平静地捞完最后一点面，喝完汤才道：“面煮得很好吃。”
家里已经没什么好东西了，今晚的面什么也没放，味道好不好江月霞也知道，她这么说应该只是想转移的话题，所以她便没再问话，直接把碗收着去了厨房。
江月薇看着她离开的背景，只觉得眼睛好热鼻子也好酸。
上辈子她离婚没多久后月霞也结婚了，她结婚对象上头有两个哥哥，一开始嫁过去日子过得还可以，她有时候还会过来看看自己也劝劝自己，可生了孩子之后，她忙了起来，后来又忙着应付那些婆媳和妯娌关系，很少抽出身来了，再后来生了二胎就更忙了。
后来江月薇见到她的时候，只感觉她整个人被生活压得一下老了十几岁，那时候大家都是一地鸡毛，谁也顾不上谁了，月霞不再劝她想开，也不再劝她再婚了，只是再后来自己在病床的时候，江月薇只知道她哭得很大声……
重来一世，江月薇不想过以前那种糟心的日子了，她也不想让月霞过同样的糟心的日子，她可以参加高考，那么月霞也可以。
只是离婚的事她现在还没办好，今年年底的高考她们是赶不上了，等离婚和高考消息下来之后，她要好好跟月霞谈一谈。
外头的风吹得很大，早秋的寒意卷进室内，连带着隔壁李美玉发的牢骚也吹了进来，江月薇回过神，仔细听了下，大多数都是李美玉骂她笨，骂她不知好歹，骂她连累江家抬不起头来那些话。
而江向军也一直在劝着：“你也别气了，让她休息一两天就好了，等她气儿过去了，自己也想通了，实在不行明天我再劝劝她。”
重来一次，江月薇不会再对自己亲娘亲爹产生什么期望，现在听着这些对话，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一心想明天一早要去公社医院找何晓峰离婚然后逃离这里。
于是，第二天，她没有给江向军劝告自己的机会，一早就爬了起来，当江向军起床满屋子找人的时候，她已经拿着离婚资料在去公社医院的路上了。
第12章 012
◎只要不断气他就得去离婚！◎
012.
尽管江月薇起得很早，但今天不是市集日，没有村巴到公社，她靠着两条腿走到公社的，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她找护士台问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何晓峰病房。
一间两人的病房，另一张床没有其他病人，她也没看到何晓芳跟何老头，病房里只有何晓峰跟赵凤仙。
此时男人半躺在床上，鼻青脸肿的样子，左手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右腿和腹部几乎全都缠上了白色的绷带，裹得就像一个人像石膏，特别的滑稽。
而赵凤仙正坐在床头跟他说话，江月薇原本就想直接进去的，可一听到他们在说钟宝意，她很快收住了脚步。
“对过了，她八字也不错，你俩合拍。”赵凤仙笑道，“别的我就不说了，到时候你俩结婚了，赶紧生个孩子，你马上都三十了，再不生孩子别人就该怀疑你不能生了。”
说到这个，她赵凤仙又要气得面色发青，昨天一大早钱秀娟就上门了，问自己现在还要不要让她拉媒，前晚的动静有点大，钱秀娟估计是听到他们在说了什么，所以才上门拐弯抹角地问话。
“可惜昨晚给了那个女人那么多钱，现在你又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结婚肯定要缓一缓了。”
何晓峰闻言紧紧抿唇，过了会才道：“不用缓太久，我这点伤不严重，你看最近两个月内的好日子，定下来就是。”
听着两人这一番对话，江月薇突然有点想笑，原来他跟上辈子一样还是那么迫不及待，就连受了伤他跟钟宝意要结婚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搁，看样子昨天蒋正华对他下手还是轻了。
门里继续传来赵凤仙的声音：“这倒不是大问题，可结婚咱们总得花钱，昨天给那女人那么多钱，哪还有钱置办那些东西？”
里面静谧了一会儿，何晓峰声音才传来，“你先列个单子，钱的事回头我找人担保，再去借一些。”
听到这话，江月薇微微弯眼，忽然就想到上辈子他跟钟宝意结婚的时候的场面，那时候那些衣柜梳妆台的家具他们都是重新置办的，就连手表缝纫机什么的都有，结婚那天，男人还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辆小车，风风光光地把钟宝意接进门，那场面叫一个让人羡慕。
现在没了钱竟然还要借钱跟钟宝意结婚，看样子是真爱。
正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护士突然站在她旁边，喊道：“你站在这干啥？”
这话一落，听到动静的里面那两人瞬间停止了对话，随即转过头来。
江月薇没有应着护士的话，直接跟她进的病房，护士看着何晓峰，面无表情地说：“何晓峰，该换药了。”
男人看了她江月薇一眼，艰难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嘴里含糊了一声好。
换药的时候，不知道是被护士碰到了伤口还是药刺激到了伤口，疼得男人一张脸五官都狰狞了，可他却还装作一副极力忍住的滑稽样子。
何晓峰平时都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江月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地一声，直接就笑了出声来。
待护士一走，赵凤仙看着她立马拉下脸色，他们何家最近真是倒霉透了，被江月薇讹钱不说，现在晓峰又被打，还不知道是谁打的，还不能往外说是被人打的，只能说是摔的，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还要嘲笑他们！
“江月薇，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她咬牙切齿。
江月薇知道她暗指什么，但懒得跟她争吵，只走上前到床边看着何晓峰：“我来看看他。”
何晓峰已经知道昨天他娘去找江月薇的事了，现在他脸部肌肉各种伤痛，原本是不想说那么多话的，可看到江月薇一身杏色碎花连衣群，腰间还细了条带子，秀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盛装得就像去约会一般，也顾不上疼痛，冷冷道：“你来看我干什么，看到我出事你好像很高兴？”
江月薇确实是挺高兴的，要是他能再伤的重一点，她会更高兴，只是听着两人一脸不情愿看到她的样子，也懒得跟他们费口舌，“我本意不是来看你的，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要离婚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何晓峰一愣，这才想到昨天已经答应她今天离婚的事，他还没开口，赵凤仙就抢先骂道：“你个死女人是故意来气人的吗？他现在躺在这动都动不了，医生不让他动，他还怎么跟你去离婚？”
像是为了应她的话似的，何晓峰也疼得嘴角抽了几下，她现在还是他的妻，结果她一进来对他的伤情不闻不问却先逼他离婚，简直大离谱！
他眸光冷冷盯着江月薇，也道：“今天去不了，改天。”
“那不行。”江月薇冷然拒绝，“离婚的事昨天明明咱们都说好的，今天你想反悔？”
何晓峰压根就没想反悔，离婚要的证件他早就准备好了，离婚申请批复昨天他软磨硬泡地也让领导签了，要给她的钱昨天也准备好了，只是他现在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不要随便动身，所以他才说的改天。
他看着江月薇，目光不耐烦，语气也十分不爽，“你没看到我受伤吗？我这样子怎么去？”
人的悲欢伤痛并不相通，江月薇这时候并不能感受到何晓峰有多痛，她只知道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今天这婚必须得离！
“看到了。”她看着何晓峰漠然道，“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在外面看到医院有轮椅，你现在动不了我可以推着你去。”
赵凤仙闻言蹭一下地站了起来，面色越发凶悍，“江月薇，你安的什么心，晓峰都这样了，你还非得今天要去？你是不是想害他死了才开心？”
江月薇面无表情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我的耐心有限，我跟他昨天说好了离婚的事，只要他今天没断气就得去！”
这话听得何晓峰胸腔那一口气差点就喘不上来，她这么迫切的要离婚，就连自己带伤在身也不管不顾，尤其是话里那种不耐烦就感觉他像是什么秽物要赶紧扔掉一般。
本来离婚他还是挺高兴的，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肚子的火，这个女人之所以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手里拿捏着他的信，等他把信都拿回来了，他一定要她好看！
想到这，他紧紧压制着自己的愤怒，看着江月薇清冷道：“江月薇，你说话给我客气点。”
“我已经很客气了。”江月薇眸光带着寒意，“之前是你们一直逼着我离婚，现在又反过来找各种借口来推辞，你该不会是想舍不得我所以不想离婚了吧？”
赵凤仙听着她这不要脸的话，当即出口成脏：“放你娘的屁，不要脸的东西，你自己屁都生不出来，谁还稀罕你？”
赵凤仙昨天时候去看过钟宝意了，她模样还挺标致的，做事也干脆利索，还有工作在身，怎么看都比江月薇强百倍，她们怎么可能缠着这只不下蛋的鸡不放手？
“我怎么就不要脸怎么了？”江月薇目光凛然盯着她，声音冷硬：“你儿子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可背地里却净干些男盗女娼那些事，要不要说出去问问大家，到底是谁不要脸？”
“你……”
看着赵凤仙还要跟她吵，何晓峰右手一伸，一把拉住她。
虽然他也十分恼火江月薇这样咄咄逼人，但是这里是医院，廊道里来来回回这么多人，再吵下去谁知道江月薇嘴巴里会蹦出什么话来？
现在事情就快结束了，他不想在这时候出什么差错，免得前功尽弃，赶紧离婚了也好，反正宝意今天应该也能离成，这样他们也能早点在一起。
生气归生气，但何晓峰现在还是敢怒不敢言，只缓缓提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目光凛然看着江月薇，“离，今天谁不离谁他妈的王八蛋。”
江月薇闻言松了一口气，就刚才，她还真的担心何晓峰因为这个伤把离婚的事给她拖个十天半个月的，她看着男人，笑了，“既然这样，那你就把剩下的钱给我吧？”
何晓峰冷笑，“我要的东西你现在带了没？”
江月薇拍了一下自己的包，“带了，等我拿了钱拿了证，这些东西肯定会还给你。”
何晓峰咬了咬唇，转头看着赵凤仙道：“娘，你在我文件袋里拿我的存折去取钱给她，我一会跟她去拿离婚证。”
江月薇闻言也看着赵凤仙，跟着笑道：“我跟你一起去拿钱吧，这样咱们动作还能快点，不然去晚了那边该下班了。”
她眉眼的含春，声音婉柔，根本看不出来此时的她就是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江月薇，赵凤仙气得要呕血，这个女人轻松讹了他们那么多钱不多，现在竟然还这么嚣张，想想这些天他们受到的气，她就觉得自己能折寿三年，等信都到手了，她一定要好好出口气才行！
两人去了信用社，一路上赵凤仙阴阳怪气地骂骂咧咧着，江月薇对她的骂已经免疫了，就跟听不见一样，一心只想拿钱。
到了信用社，这时候没什么人，排队一会就到了她们，赵凤仙手里拿着存折踌躇半天才递了过去，声音都快哭了：“取五百块。”
第一次有人取这么多钱，信用社办事员不得不多看了赵凤仙一眼，确认了以后才把钱取出来给她，赵凤仙手里捏着钱，心疼了半天才把钱狠狠塞在江月薇怀里，末了，咬牙切齿道：“江月薇，你讹了我们这么多钱，迟早会有报应的。”
听着她无能狂怒的话，江月薇心里冷哼了声，上辈子离婚的时候她没拿到一份钱，最后过得凄凄惨惨，那才叫真是遭了报应。
马上就离婚了，她也懒得在这时候跟这个泼妇有争执，只淡淡道：“你该去医院了，一会我在革委会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