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盼儿微微抬着下巴看着前倨后恭的厢吏,神色高傲道:
“还能是哪个萧家?在这偌大的东京城里头,最有权势的那个萧家便是我说的萧家!”
看着神态高傲的赵盼儿,厢吏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小心试探着问道:
“萧使相?”
见赵盼儿微微点头,厢吏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更不可能去萧家确认一番,就在这时,站在他旁边的德叔立马说道:
“你,你别听她们胡说,她们都是贱籍女子,哪能是什么萧家的人,厢吏大人,你可千万别被她们给蒙骗了啊!”
说着,就在大庭广众下,德叔竟从衣袖中掏出一小袋的金银锭塞给那厢吏笑道:
“厢吏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宫里的公公就快要来宣官家的旨意了,我家官人马上就要陛见授官了,还请厢吏大人把这几个刁妇赶出城去,免得她们冲撞了宫里的公公!”
“好说好说!”
那厢吏随手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赵盼儿等人,满脸不屑地道:
“大胆刁妇,竟敢无端攀咬探花郎,还敢冒充萧家的人,我问你们,萧家的老夫人叫什么?今年高寿?萧家的二公子又叫什么?”
这些问题,赵盼儿等人自然是答不上来,见此,厢吏彻底放下心来,大手一挥道:
“来人啊,把她们抓起来,游街示众,赶出东京!”
“是!”
一众官差手里拿着麻绳扑向赵盼儿等人,几人拼命反抗,孙三娘更是撒泼打滚道: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你这个狗官,收受他人贿赂,欺压良民,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看着撒泼的孙三娘,厢吏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便甩了她一耳光道:
“刁妇,还敢骂我,我告诉你什么是王法,我就是王法,带走!”
“我呸!”
被厢吏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孙三娘被两边的官差压着动弹不得,便朝着厢吏的脸上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受此侮辱,厢吏恼羞成怒,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怒道:
“剥了她们的衣裳,游街示众,赶出东京!”
“你们想要干什么?”
见那些官差竟然真的要剥自己等人的衣裳,赵盼儿,孙三娘,宋引章,还有银瓶丫头不由地拼命反抗,和那些官差撕打了起来。
赵盼儿被一脚踹倒在地,额头也磕破了流出血来,宋引章和银瓶丫头都被吓得连连尖叫,孙三娘更是替她们挨了好几巴掌和拳脚,一边脸都肿了起来。
不一刻,她们的外衫便被扯破,一旁的德叔看得兴奋,简直恨不得亲自动手把赵盼儿等人的衣服全都给扒光,好好地羞辱她们一番,赵盼儿眼神悲愤,此时此刻,她恨这些动手羞辱自己的官差,恨为首的厢吏,恨带他们过来的德叔,更恨始作俑者欧阳旭!
就在这时,躲在暗中看了许久的欧阳旭从自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着那些欺负赵盼儿等人的官差大声呵斥道:
“住手,不得无礼!”
“住手,都住手!”
听见欧阳旭的吩咐,厢吏赶紧喝止了自己的手下,他捂着被孙三娘给挠了一下的右脸,走到欧阳旭身边说道:
“公子,对付这种刁妇,就得好好把她们羞辱一番,丢光了脸,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若是你太过为难她们,也有损我的官声,给她们留点面子吧,赶出城去就罢了!”
“好,您说得是,您说得是!”
和厢吏说了几句,见赵盼儿额头上有伤,颇为狼狈地坐在地上,欧阳旭便弯下身子,想要伸手去扶起她道:
“盼儿,你没事......”
不等欧阳旭接近自己,赵盼儿直接坐在地上后退了几步,微微抬着下巴,一言不发,只是恶狠狠地紧盯着欧阳旭,看见赵盼儿那凶恶的眼神,欧阳旭只好把原本想要说出口的关心的话又给重新咽了下去,他站起身,见厢吏及其手下的官差都看着自己,不由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盼儿摆谱道:
“赵氏,你可知错?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该贪心,从此以后离开东京,否则的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看着颠倒黑白的欧阳旭,赵盼儿等人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这时,厢吏喊道:
“来人,把她们拉出去,游街示众,赶出东京!”
“走,起来!”
一众官差压着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还有银瓶丫头离开,厢吏走在前面,赵盼儿被压着走在最后面,欧阳旭喊住压着赵盼儿的官差,他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赵盼儿道:
“这两个金铤你拿着,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盼儿,回钱塘去吧,东京不适合你,我也是为了你好,对不起!”
“呸~~”
看着虚情假意的欧阳旭,赵盼儿直接朝着他吐了口口水,满眼的不屑,欧阳旭默然不语,任由赵盼儿被官差押走,这时,看着被官差押走的赵盼儿等人,德叔幸灾乐祸道:
“祸害,终于走了!”
“闭嘴!”
欧阳旭大喝一声,擦干净脸上的口水,他看向德叔吩咐道:
“收拾东西,等我陛见授官完毕,我要马上离开东京!”
“是,官人!”
......
另外一边,满身狼狈的赵盼儿等人被官差丢在露天的驴车上,穿过大街小巷,游街示众。
这一路上,好奇的百姓们纷纷驻足瞧着热闹,那厢吏就带着手下跟在驴车旁,前面还有官差负责鸣锣开道:
“让道让道,游街示众!”
虽然不知道赵盼儿等人具体是犯了什么王法,但是这并不妨碍那些善良淳朴的老百姓们拿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丢赵盼儿几人,同时还不屑地指点议论着,在他们那简单的观念里,既然是被官差押着游街示众,那就肯定是坏人,既然是坏人,那就可以拿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去丢她们,丢得越狠,骂得越过分,那自己就越是嫉恶如仇的好人,坏人都该死,好人万岁!
受此奇耻大辱,赵盼儿几人羞愤欲死,只能尽可能地低着头,想要藏住自己的脸,孙三娘和银瓶丫头坐在驴车前面,把赵盼儿和宋引章挡在身后,驴车上还有两只破麻袋,赵盼儿和宋引章一人一只披在身上,盖住了头脸。
透过纷乱的发丝,赵盼儿看见了趾高气昂的厢吏,也看见了满脸鄙夷的东京百姓,此时此刻,她不由地想念起袁旭东,要是袁旭东就在自己身边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欧阳旭这么欺负自己,念及至此,她的眼睛忍不住一酸,泪水滚滚而落。
“姐姐,你哭了?”
看见赵盼儿伤心流泪,宋引章不禁一愣,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赵盼儿流眼泪,以前在教坊司的时候,即使是被管事的动则打骂责罚,饿肚子,赵盼儿也没有哭过一回,想到这里,宋引章也伤心哭泣道:
“姐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把凡郎的金牌借给了张好好的话......”
说着说着,宋引章已经是泣不成声,见她这样,赵盼儿不禁劝道:
“好了,你是有错,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欧阳旭更有错,就当是一个教训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静!”
见赵盼儿几人哭哭啼啼的,厢吏不禁冷哼一声,见她们都低着头,羞于见人,他便故意朝着那些伫足瞧热闹的老百姓们大喊道:
“看看,看看啊,都是些讹人钱财的刁妇!”
厢吏的这番话使得围观的老百姓们更来了兴趣,铺天盖地的的臭鸡蛋和烂菜叶朝着驴车上的赵盼儿等人砸去,孙三娘和银瓶丫头赶紧护住赵盼儿和宋引章,她们二人顿时被砸得满头满脸的都是鸡蛋液和烂菜根,即使是素来泼辣的孙三娘,受此屈辱,也忍不住眼眶泛红,落下眼泪来。
银瓶丫头更是哭得就跟个泪人似的,一边哭,一边护着赵盼儿和宋引章,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一时间,驴车上的四个女人抱在了一起,共同哭泣着,承受着那些臭鸡蛋和烂菜叶的袭击,一群小孩拿着风车追在驴车后面跑着,一边跑,一边学着大人那样拿着小石子什么的往驴车上面丢,砸在赵盼儿几人的身上更是疼痛难忍,心如刀割。
驶出城门后,驴车慢慢停了下来,赵盼儿等人被几名官差粗暴地从车上拉下来,重重扔在地上,一时之间,狼狈至极。
“你们听着,要是再敢进京闹事,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说罢,厢吏冷哼一声,带着手底下的官差赶着驴车重新进城,等他们走后,赵盼儿几人从尘土里爬了起来,身上太过狼狈,满是污垢,又披头散发的,路人纷纷侧目,几女羞于见人,纷纷侧着身子躲着路人的目光,这时,宋引章看向赵盼儿六神无主地问道:
“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见宋引章,孙三娘,还有银瓶丫头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拿主意,赵盼儿不想让她们担心,勉强扬了扬嘴角笑道:
“别急,前面不远就是驿站,凡郎要是回东京的话肯定会从那里经过,我们就去那儿等他!”
“好啊!”
提到袁旭东,几女瞬间恢复了一丝精气神,银瓶丫头更是恶狠狠地道:
“等公子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狗官,还有可恶的欧阳旭和德叔,让他们也去游大街!”
“就是!”
孙三娘也气道:
“那个什么欧阳旭,真是太坏了,还有那个德叔,为老不尊的老东西,他的嘴怎么那么贱,还有那个什么狗官厢吏,明目张胆地收受他人贿赂,这东京的官怎么也这么坏?”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和欧阳旭都是官,官官相护罢了!”
叹息一声,赵盼儿平静说道:
“走吧!”
“嗯!”
几女相互扶持着朝着东京城外的驿站走去,走了一会儿,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回首看了一眼,东京城巍峨的城门依旧,她们脚下的道路也是当初进京的那一条,所不同的是,当初是乘着官府的驿车进的东京城,如今却是乘着官府的驴车被人给狼狈赶出了东京,物是人非。
直到这时,她们才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叫民不与官斗,一个小小的厢吏就能把她们几个这么狼狈地赶出东京城,要是那些真正的高官,或是皇亲国戚之类的名门贵族,想要对付她们几个柔弱女子的话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是非黑白,终究不过是当官的说了算。
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途经御河支流,看见清澈的河水,赵盼儿不愿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袁旭东给瞧见,便提议道:
“三娘,引章,银瓶,我们去河边洗洗吧!”
“好啊!”
“走吧!”
“身上脏死了,你说这些东京人也真是的,拿烂菜叶子砸人也就算了,他们还拿鸡蛋砸我,真是浪费,砸在身上还怪疼得!”
“你就知足吧,幸好不是石头什么的!”
“我又没有杀人放火,他们凭什么砸我啊?”
埋怨一声,孙三娘看向赵盼儿关心道:
“盼儿,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没事,已经不疼了!”
走到河边,几女蹲下身子清洗着,赵盼儿洗干净双手,又捧水将脸上的污垢和额头上的血渍清洗干净,又稍微打理了一下衣裳和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以后,她对着水中的倒影察看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在眉心的位置,有一道略微狭长的伤痕。
虽然口中说着没事,但是赵盼儿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也不知道这伤口会不会愈合,愈合以后又是否会留下疤痕,要是真的留下疤痕的话,会不会很难看,袁旭东又是否会不喜欢等等,一时间,心思烦乱。
“盼儿,你怎么了?”
见赵盼儿盯着河面发愣,和她离得最近的孙三娘忍不住担心道。
“没事!”
听到孙三娘的声音,赵盼儿忙用额前的头发遮住伤口,她看向孙三娘,宋引章,还有银瓶丫头勉强扯起一丝笑容道:
“你们都洗好了吗?”
“洗好了!”
“好!”
见孙三娘,宋引章,还有银瓶丫头都洗好了,赵盼儿从河边站起身子勉强笑道:
“走吧,这里离驿站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接下来要走快一点,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儿!”
“好,走吧!”
赵盼儿等人继续赶路,这时,一行人鲜衣怒马,旌旗飞扬,从远处的官道上纵马狂奔而来,马蹄声震天响,一路扬起漫天的黄沙,大地都仿佛在震颤着,虽只有五六十骑,却是气势如虹,这些人统一穿着黑色劲装,腰挎精钢宝剑,胯下骑着的更是日行八百里的汗血宝马,宛如千军万马之势,所向披靡,还离得远远的,孙三娘就拉着赵盼儿,宋引章,还有银瓶丫头站到路边准备提前避让道:
“快,快快,这些当官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官道上还骑得这么快,就不怕撞死人了啊?”
赵盼儿几人站到路边上避让,因为外衫被那些官差撕破了,羞于见人,她们便低着头,背对着官道站着,不一刻,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年纪最小的宋引章从小便崇拜那些骑着高头大马,在沙场上浴血杀敌的英雄,幻想着未来总有一天,属于自己的大英雄也会骑着他的白马来拯救自己,带自己远走高飞,从此浪迹天涯。
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看见别人骑马便会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上一眼,这次也一样,待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地回首看了一眼,只见那领头之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着黑色劲装,腰间斜挎着一柄宝剑,满脸英武,却又不失温润如玉,正是几日不见的袁旭东,他终于从老家上坟回来了。
见是袁旭东,宋引章一时激动,竟从路边奔到官道中间拦马,挥手大喊道:
“凡郎,我在这儿!”
“引章,回来!”
见宋引章竟然跑去路中间拦马,赵盼儿,孙三娘,还有银瓶丫头吓得是惊骇欲绝,袁旭东也是猛然一惊,他正纵马狂奔,竟有人突然从路边上跑出来拦马,还是宋引章,不禁大喊道:
“让开,快点让开!”
宋引章似乎是吓傻了,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电光火石之间,袁旭东猛然勒住缰绳,胯下骏马顿时嘶叫人立起来,眼看着就快要踢中宋引章之时,袁旭东竟从胯下骏马的一侧弯下身子,只见他左手紧勒着缰绳,右手顺势抄起吓傻了的宋引章,将她拉到马背之上,抱在自己怀里,这时,袁旭东才松开紧勒着的缰绳,胯下骏马又往前跑了一截才最终停了下来,一直紧跟在袁旭东身后的一众萧家护卫也纷纷停了下来,并在周围警戒着。
“吓傻了?”
这时,袁旭东才有心思看向还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宋引章,见她目光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禁生气大骂道:
“你怎么这么蠢?跑到路中间拦马,是想要找死吗?”
听到自己的“白马大英雄”骂自己,宋引章才从害怕和遐思中惊醒过来,看着满脸怒气冲冲的袁旭东,她不禁低下头,不敢看向他的目光,两只嫩白的小手却是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一看就跟犯了错误后等着大人去惩罚她的小女孩似的。
实际上,她的年龄确实不大,这些年又被赵盼儿保护得太好了,除了弹琵琶外,她是什么都不懂,想到这里,袁旭东不禁按奈住怒气,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拦我,身上还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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