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关这句话让张健伟激动了。
岳关的戏，而且还是仙秦系列，据说投资体量和《封神系列》不相上下的大制作电影，是个编剧都会感兴趣。
不过张健伟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
“岳老师……”
张健伟的“岳老师”刚出口，就被岳关打断了：“咱们这些人里我最年轻，直接喊我名字就行，千万别岳老师陛下什么的，我听着别扭，等二十年之后你们再这么叫我。”
其实不光岳关别扭，他们也别扭。
一桌子人，就岳关最小。
但岳关的地位最高，也最有钱。
岳关不开口，他们也不敢直呼岳关的名字。
听到岳关这样说了，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岳关，有兴趣我肯定是有兴趣的，但我还要忙着写《大秦帝国》，这个系列后面还准备继续拍呢。”
“老张你是不是傻？大秦和仙秦能比吗？一个电影，一个电视剧。”述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
述评，《无人区》第一编剧。
再吐槽一句，《无人区》的编剧真的多，比其他四部戏加起来的编剧都多。
今天除了宁皓，其他《无人区》的编剧都来了。
宁皓有其他事，赶不过来，不然他也想来。
能和岳关搭上关系，现在龙国所有的导演都不会拒绝的。
宁皓当然不缺戏拍，但是岳关的戏，他也缺。
述评的话让张健伟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答应了的事情，总不能反悔吧？”
“张老师，我没让你放弃《大秦帝国》这边，仙秦系列要在封神系列后面，目前只是初步筹备，时间还很多。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大秦帝国》那边处理的差不多了，可以来我们这边。”
岳关的话顿了顿，然后道：“张老师，《大秦帝国》的收益怎么样？”
张健伟摇了摇头：“一般，幸亏《权力的游戏》大火让不少观众也跟着看了看同题材的《大秦帝国》，否则估计看的人更少。现在的观众好像已经不太喜欢看这种严肃题材的历史大片了，我们都很无奈。”
“谁说观众不喜欢的？”邢爱那冲岳关努了努嘴：“今年还有比《权力的游戏》更爆的电视剧？《权力的游戏》不是历史大片？不是正剧？说到底还是《大秦帝国》拍的太曲高和寡了。”
“但是不这样拍，《大秦帝国》会流于庸俗，我在剧本上已经尽力做到照顾观众了。”张健伟无奈道。
他看了眼岳关，主动敬了岳关一杯酒，然后虚心请教道：“岳关，你是怎么做到拍正剧也让观众看的津津有味的？”
听到张健伟这样问，其他编剧也期待的看向岳关。
能出现在这张桌子上的编剧才华都是不缺的，但是他们的戏，也并不是所有的都能被观众喜欢。
对于如何站着把钱给赚了，这群人都希望得到岳关的指点。
岳关和张健伟碰了碰杯，然后轻笑道：“我妄言之，你姑且听之，一家之言，你们也别当成金科玉律，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们也尽管指出来。”
“当然。”
“早就想听陛下当面指点了。”
“论对市场的把控，岳关你现在敢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岳关现在的声望确实已经立住了，他说的话，这群人都信。
既然如此，岳关也不介意多说两句。
论才华，他也没比这群人强。
但是论眼光，他也不用谦虚。
他一个看过答案的挂逼，在市场预判这方面要是还不自信点，也不用活着了。
“在我心里，其实无论是正剧还是偶像剧，无论是文艺片还是商业片，第一追求的都应该是先让观众看的懂，第二追求的是让观众共情，最好的共情状态是让观众跟着一起笑、爽，其次是让观众跟着一起感动、难过或者紧张，千万别让观众反感。只要观众看懂了，跟着共情了，一部戏的成绩就注定差不了。
《大秦帝国之纵横》的质量没有问题，人物刻画不偏不倚，洗白点到即止，从不神话；群像感强，大争之世纵横捭阖之感跃然屏幕；情感细腻，节奏紧凑，台词精细，文白夹杂，古意盎然，BGM浑厚大气，完全拍出了我想看的大争之世的感觉。”
岳关对《大秦帝国之纵横》的称赞让其他人很意外。
张健伟疑惑道：“但是《大秦帝国之纵横》的成绩还是一般。”
“很正常，我喜欢，不代表广大的观众就会喜欢。张老师，我们文艺工作者现在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总是拍我们自己喜欢的戏，而不是拍观众喜欢的戏。我们是干这行的，见的太多了，所以和普通观众的口味已经很难在一条水平线上了。
拿《大秦帝国之纵横》来说，你最先考虑的是还原史实，所以台词都特意设置的古风古韵。但是从观众的角度看，他们看电视其实不是来看史实的，他们第一是想看得懂，第二是想看得爽。如果想看史实的话，他们会更愿意去看历史书。”
张健伟有些听明白了岳关的话。
“艺术创作，除了要尊重史实之外，还要尊重观众的口味？”
“准确的说，是要把观众的口味放在尊重史实前面。如果两者不冲突，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两者冲突，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站在观众这一边。”
《琅琊榜》其实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你要是说权谋戏，《琅琊榜》就是个笑话。
但是除了权谋之外，《琅琊榜》真的是部好剧。
《权力的游戏》比《琅琊榜》略强，但同样也是把观众受众放在了第一位，并没有刻意的追求烧脑和逼格。
逼格高，往往就代表观众少。
真的没必要。
“就算是我们想提高观众的审美眼光，至少也得先让观众喜欢我们的戏，然后再慢慢的提高深度。拍出来一堆观众不感兴趣的戏，任由你拍的再好，观众根本不看，又有什么价值呢？冯小钢说我们国家垃圾观众太多，所以造就了很多垃圾电影。其实我觉得他说的是客观现实，但是这话不应该由我们来说，而是让观众自己内部争论。
我们是给观众拍戏看的人，如果连垃圾观众都征服不了，我们被淘汰不是应该的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不能改变环境之前，我们要做的首先是适应环境，然后再图谋改变环境，顺序是不能颠倒的，否则会被提前饿死。”
这几天冯小钢的《私人订制》上映了。
被观众和媒体骂的很惨。
然后冯小钢公开放炮：
就是因为龙国垃圾观众太多，才造就了这么多垃圾电影。
讲道理这话其实毛病不大，咱们国家的垃圾观众确实多，所以把那么多不该捧红的戏捧红了，具体的就不点名了，大家心里都清楚。
但这话不应该由冯小钢说出来。
毕竟《私人订制》也不是什么好电影……
而且，冯小钢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导演。
身为导演骂观众……这不是找死吗？
岳关的话，在场的人都听进去了。
但是改不改这种事情，就不好说了。
而且，就算是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张健伟就感慨道：“现在观众的口味太杂了，拿《大秦帝国之纵横》来说，基本看过的观众都给了好评，我就算是想改，也无从下手。去问那些不喜欢的观众，但他们不喜欢的理由五花八门，我也不可能满足他们的全部要求。”
岳关点头：“这是肯定的，所以如何把握好这中间的平衡，就是一个普通编剧和优秀编剧的分水岭，也是一个普通导演和优秀导演的分水岭。这种事情我是帮不了忙的，还得靠你们自己悟。”
能够在商业和艺术之间把握好平衡，就是大师了。
大师哪有那么容易培养的。
岳关也不可能做到。
他只能把路给他们指出来，能做到哪一步，还得看他们自己。
看了若有所思的几个人一眼，岳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赶紧补充道：“我建议你们拍观众喜欢的戏，也不是让你们臆测观众喜欢什么就拍什么。咱们国家的文艺工作者脱离观众太远了，我给你们举个例子，现在很多年轻观众是不喜欢恋爱剧情的，别总是把观众想的那么二逼。有部缉毒片，导演非要让主角战友的前女友和主角谈恋爱，然后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为年轻观众拍的，因为他觉得年轻观众喜欢看……讲道理我们年轻观众的智商没那么低，素质也没那么差，真不喜欢看这种情节。”
这部戏叫《破冰行动》。
要不是黄景鱼强烈反对，导演真的会把他和那个女护士凑到一起的，而且导演还觉得是为了观众考虑……
另外一个相似的例子是《人民的名义》，黄毛的剧情那么膈应观众，原因也是因为导演觉得年轻人不喜欢看一群老头子演戏，喜欢看年轻人的戏，所以给黄毛各种安排戏份……
咱们国家的文艺工作者对于观众尤其是年轻的观众误解不是一般的深。
让这群人产出内容，也真的不能怪现在的观众抛弃国产剧国产电影。
张健伟一群人彻底陷入了沉思。
他们的年龄普遍都比岳关大很多。
三年一个代沟，他们和岳关的代沟已经变成鸿沟了。
所以和当代年轻人之间的代沟也不是一般的深。
而观众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所以如何创作出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戏，是一个很考验技术的事情。
这个时候，《魁拔之大战元泱界》的编剧汪川开口了：“岳关，你看过《魁拔》吗？”
岳关点头：“当然，否则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魁拔》和《大秦帝国》面临一样的问题，叫好不叫座，网友好评很多，但是票房并不高。岳关，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原因吗？”
汪川不仅是《魁拔》的编剧，还是《魁拔》的导演。
《魁拔》这个项目，穷到要靠粉丝众筹……
这次被岳关凭空打赏了1000万，可谓是天上掉馅饼，把汪川砸的不轻。
钱他当然是想要的。
不过有了近距离接触岳关的机会，汪川更想得到岳关的指点。
他很想让《魁拔》的票房大爆，但他感觉目前《魁拔》的制作已经是他的巅峰了，有钱了也就是多少点后期制作，对于剧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动。
岳关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给《魁拔》下的是死刑。
“《魁拔》的问题是虐主，汪老师，你太文青了，文青的我无力吐槽。主角魁拔的设定是天生就会给世人带来灾难，所以全世界都要消灭他。然后你安排主角魁拔失忆，让魁拔去干掉昔日那群忠心追随他的手下，去保护一个想要消灭他的世界……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种圣母的剧情还指望观众买票？
你让观众怎么代入？看了这种剧情，观众越看越憋屈，观众又没有受虐症，怎么可能还会支持你。汪老师，克制一下你的虐主文青情节，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流行从前那一套了。说句老实话，要不是现在国漫真的没一个能打的，我也不会矮子里面拔将军把这个奖给《魁拔》。按你这种剧本写法，《魁拔》不可能火的。”
《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什么能爆？因为既搞笑又不虐主，最终哪吒也逆袭了。
《魁拔》呢？
拍一部就让魁拔弄死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
自相残杀很好玩？
《魁拔》和《哪吒》之间，差了一百个《姜子牙》。
这种差距不光是投资上的差距。
更大的差距来自于主创团队的不自知。
汪川被岳关一番话说懵了。
“可是……可是……”
“汪老师，别可是了，也别为虐而虐。观众去电影院是为了寻个乐呵，不要想着让观众受到多少教育，也别整天灌输什么拯救世界舍己为人的想法。你真想让《魁拔》爆，就换个思路，让魁拔怎么高光怎么来，怎么装逼怎么来。深度这种东西只有你能体会，但是爽这种感觉，观众都能体会。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听不听在你。”
《魁拔》的票房上限已经锁死了。
岳关就算是真想布局国漫，也没准备从《魁拔》下手。
而且其实他对国漫的兴趣也不算太大。
毕竟——三大民工漫这辈子是龙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