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听得发愣,赵普这一步步是什么算计,他想不出来但他佩服的就是赵普这个脑袋瓜子,谋算人心最没偏差。以前他堵了匡义两次都被他跑了,如今有了赵普。就这么顺当当地带回来了。因此他对赵普的信任更是没得说。虽说他理解不了,但他绝对放心赵普的做法。
两天后,赵匡胤正式在府上设宴。宴请了不少宾客,大周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被邀请在列。只有魏王符彦卿虽接到了拜帖,却并没有出席。
赵匡义在宴席的前两天已经请了开封有名的裁缝到府里,给小桃量了身形,做了好几套新衣服。各式襦裙披帛。都选了上好的面料,精工缝制而成。宴席这天。小桃一早起来,已经有侍婢给她换了桃红绲边绣花的襦裙,浅色的披帛,将发髻梳成了高耸的朝天髻,鬓上簪的嵌玉金钗,攒珠花钿,小桃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装扮,有几分不安。太华贵了,她这辈子到现在,都从来没有这么奢华地装扮过。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坐着才好了,生怕把头上的钗钿甩了下去,怪心疼的。
赵匡义倒是十分满意小桃的装扮,能给他的女人这份奢华,是他的欣慰。
小桃跟着赵匡义坐着马车到了赵匡胤的府上,有些怯怯地迈出步子在连廊上走着。遇到朝廷的其他官员携带妻女,便随着赵匡义一起做个礼。开口寒暄一两句。只是小桃软软的江南口音,一张口便和直爽的开封话截然不同,更引得别人不由多问几句。当听闻小桃是唐人,便浮现出一缕心照不宣的笑。那笑,小桃总觉得有几分胜利者的姿态。到后来,小桃便只做礼,微笑。而不开口说话了。
为了避免和赵匡胤的称呼混淆,其他官员同赵匡义打招呼还习惯用之前的称呼“少将军”,赵匡义也怕有人称呼他“赵大人”让小桃起疑,便也匆匆带着小桃向后行走。
穿过长长的连廊,到了后院,宴席在不同的房间。官员们在正厅,女眷们在西侧厅,坐了两三桌,各自带着使唤的婢女在一旁侍奉,赵匡义命人将小桃安顿在一个单独的屏风后面,派了赵匡胤府上的丫头服侍。
小桃在里面吃着饭,屏风很薄,能清楚地听到外面女子相互寒暄问候。这家夫人。那家小姐,小桃虽判别不出她们都是谁,但也听得心中记下了一些。只是小桃生怕会有人问及自己。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议论。
正想着,却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人低低问着:“屏风里的那位是谁家的夫人小姐?怎么还单独坐着,身份如此尊贵?”
还有人揣测笑道:“不会患有什么恶疾,才缩在里面不敢出来吧?”
这时一个人声音很笃定地说道:“里面那位可别小瞧,那可是赵匡义大人的家眷。”
赵匡义的名字一出口,已经有好几个女眷都侧目看着小桃这边。小桃隔着屏风也仍然能感觉到齐刷刷的目光。
有的还窃窃私语:“这是赵大人的正室符小姐吗?怎么会,符小姐不得宠的。是赵大人带着私奔的那个官妓?可不就是她。难怪呢,长得就是一副轻薄招人的模样,啧啧,真是个官妓赵大人也不嫌她人尽可夫?”
那些女眷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传到了小桃的耳朵里,小桃像坐在了针毡上似的。官妓的过去,她并不情愿,可如今却抹不去,成了贻笑的耻辱。小桃腾地站起身,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走出西侧厅,旁边是一处绕水小桥,小桃快步走过小桥,再往前走便是一处亭子,小桃几乎是小跑进了亭子,坐在那里直喘。终究她是个唐人,在开封,永远是个被嘲笑的对象。小桃不觉有些眼圈红红。忽然耳边传来两声熟悉的语调,那清软的吴音,小桃听得那么熟悉,这是唐人的口音。
小桃的心猛地欢快起来,刚才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丝出口,忙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长衫的公子正说着话向前厅走去,小桃站起身来,快着走了几步过去,张口便问:“公子,打扰问一下,你们是”
话没说完,那两位公子抬起头来,看到小桃,其中一个还不怎样,另一个已经僵在了那里,仿佛被施了定海神针般愣着。小桃看着眼前的人,也是一怔。
过了半晌,那愣着的公子不顾一切地抓上了小桃的手腕,声音都有几分微颤:“桃姑娘?真的是你?”
小桃看着眼前的人,好眼熟,看着想了半晌,才吐出一丝不确定:“陈述?”
陈述激动地一拍腿:“瞧你,才不见了多久,都快忘了我了。”太多的话要说,陈述不由一连串问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些日子你都在哪儿?”
小桃看着陈述眼圈泛潮,却咬着唇不知从何说起。远处有侍卫走了过来,陈述对小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住在驿馆,你出来方便吗?明天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小桃很快答着:“方便。明天下午未时,我去驿馆找你。”
“好。一言为定。”陈述的眼中泛着光,话中带着深意,“还有个人,一直在找你。”
小桃听到这句话,心猛地跳了起来。那个人,会是祁公子吗?小桃的脸色绯红,心情慌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那个人是谁。陈述看着身边走过的侍卫,对小桃定定说道:“明天未时,我在驿馆等你。”说完快速离去。
小桃看着陈述和李进远去的背影,心情久久无法平息。木然回到了西侧厅,再吃什么都食不甘味。饭后在厢房听着戏文,看着歌舞,小桃都心不在焉。厢房和方才不同,各家都用屏风隔着。赵匡义随口问着小桃:“方才有没有和其她女眷聊聊?”多结交些人,也是好的。
小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着中间的戏台直愣神。赵匡义没有再问,看着小桃的神色若有所思。小桃还在看着戏文出神,赵匡义被赵匡胤喊了去。小桃没有任何反应,对赵匡义的进进出出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祁公子真的一直在找她吗?
陈述和李进吃过饭,看了几眼歌舞,顾不得继续欣赏,便匆匆告辞了。祁正修还在驿馆旁的客栈等着他们的消息。
的确如他们所言,祁正修伤好了后便一直在找小桃。他知道小桃被花月坊送到了大营,但那队人马在路上都被周军劫走了。再之后便音讯全无,直到传得沸沸扬扬的赵匡义带着一个南唐的官妓私奔。祁正修自然知道那官妓,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小桃。
可是他们会逃到哪里,祁正修却并不知道。也曾暗暗派人打听,却都无功而返。这次给大周送贡品,他特意让陈述找太子毛遂自荐来大周,起码到了开封,打听赵匡义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陈述出面是最好的,除了陈述徐锴,别人就是和小桃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而徐锴有些书呆子的木讷,来打探消息,陈述最为合适。
祁正修自己不敢明着在大周露面,他是大周恨得牙痒痒又日夜忌惮的人,如果知道他在开封,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了他。可祁正修还是忍不住跟着陈述来大周了,明知他隐着也是危险,却还是来了。死里逃生的命,按理不该这么不珍惜的。祁正修对自己的内心也有几分疑惑。
门外有了响动,祁正修警觉地把身边的剑握紧了,却忽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快开门,找到她了。”
陈述的声音?!祁正修忙把门打开,看着陈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祁正修的心竟有些忐忑:“找到了?她在哪儿?”
陈述喘息着:“今天赵匡胤的家宴上看到的。”缓了缓气息道。“当时时间紧来不及多聊,约了明天见面。”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敲击似的,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陈述听着祁正修的语气,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回答着:“我只听说她是跟了赵匡义来的,至于好不好,还没问。”
祁正修的心被“赵匡义”三个字刺了一下,随即别过了身子。
赵匡义从赵匡胤那里出来,也有些失魂落魄。又回到厢房和小桃看了一会歌舞,两个人却都是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把歌舞看进去。来司亚弟。
到了下午,小桃实在难受,看不进去的戏文不停在耳边咿咿呀呀,小桃腾地站了起来,对赵匡义抱歉地笑笑:“我有些头疼,想先回去。”
赵匡义没有啃声,只是点头允诺。二人坐着马车回去,各自沉默。赵匡义不禁回味着刚才赵匡胤和赵普同他说的话。赵普的高明之处,没有直接和赵匡义说小桃是细作,因为赵匡义绝不会相信。赵普只是微微暗示着:“方才有侍卫看到叶小桃在后院同南唐使臣聊了一会儿。”那么短的时间,想来他们也聊不出什么,定是约了其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