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出头,詹文君到了。
她之前给解白熬了粥,装在保温饭盒里。然后又旁敲侧击地问解白,厉锋晚上都吃些什么,也喝粥吗?
解白望了厉锋一眼,回答道:“他已经安排人在准备了,我叫了几个你喜欢的菜。”
詹文君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厉锋是名义上的女婿,詹文君却始终没法把他当晚辈看待。她明白这男人跟自己丈夫本质上是一类人,狠心起来六亲不认的那种。像她这样的花瓶似的解夫人,压根没有跟厉锋平等说话的底气。
所以詹文君加倍忧心自己的女儿。
解白体温降了下来,却依然病歪歪的,穿着厚衣服靠在椅背上。嗓子沙,说话鼻音浓重。
詹文君心疼得不行,连饭都吃不下,连忙问解白有没有看医生。
“看过了。”解白说。
她小口小口地喝詹文君带来的粥,平日里粉色的健康指甲盖都显白,看起来可怜极了。詹文君又埋怨道:“你怎么也不小心点呢?换季就容易着凉,都嫁人了,还没学会照顾好自己。”
厉锋皱起眉心。
解白撒娇似的说:“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再低下头时,就看到厉锋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肉。解白用勺子把肉拨到一旁,她胃口还没恢复。
男人板着脸说:“别挑食,生病了就该补充能量。”
她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乖乖地吃下去。
厉锋和往常一样吃得快,十分钟就解决了晚餐。他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解白面前,晾着。然后准备好解白该吃的药,放在杯子旁边。
詹文君心里惊疑不定,看了女儿一眼。解白却很自然地接受了厉锋的照顾,仰起脸问:“你吃饱了?”
“饱了,“厉锋说,“我先去忙,你们慢吃。”
说是你们,但目光只在詹文君脸上停留了一瞬。他几乎是看在解白的面子上,才容忍她出现在这里。
等男人离开之后,詹文君忧愁地问解白:“他平时都这样对你吗?”
解白说:“他对我一直挺好的。妈妈,你别担心。”
姑娘虽然生着病,但精神不算太差,身上也没明显的伤。詹文君知道女儿没遭到虐待,放心了些,又说:“之前你说,厉锋又给你找了只猫。”
“咩咩在沙发上睡觉呢。等吃完饭,我把它抱过来给你看。”
詹文君勉强笑道:“下次吧,我吃完饭坐坐就走。厉锋又不欢迎我,不能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解白捏着勺子,流露出点愁容。
詹文君笑容淡下去,叹了口气。趁着厉锋还没回来,她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劝解白:
“白白,妈妈龙了你二十年。以后没办法继续照顾你,你就得学会保护好自己。”
解白点点头。詹文君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说:“当年你爸刚娶我的时候,也是对我什么都好。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白白,男人都一个德行。你最好趁厉锋对你还不错,为自己早做打算。”
她摸摸解白的额头:“之前结婚的时候,他跟你签了财产协议,对吧?这几年你赶紧怀孕,生个宝宝,然后多吹吹枕边风。厉锋就算不愿意把钱给你,总不能亏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吧。”
解白脸色苍白起来,她才二十岁。哪有读大三的女孩子,会考虑生小孩争夺财产这种事情?
“妈妈。”她小声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而且那也不是我该得的钱啊。”
詹文君红了眼圈:“白白,你要是嫁给别人,我就不这么说了。可厉锋还恨着你爸呢,他要是哪天烦你了,你该怎么办?你这辈子都没吃过一点苦。”
解白垂下眼睛,抽了一张纸递给詹文君。詹文君擦干眼角的薄泪,苦笑了一声。解白说:“我不能那样做,这对厉锋不公平。”
“这有什么不公平!”
詹文君又气又急。解白软软地安慰自己母亲:“妈妈,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书房关着门,厉锋还在里面办公。偶尔有说话声传出来,可能是男人正在打电话商量事。詹文君怕再吵下去,会被听见。
她其实很少见到女儿这么坚定地对自己说不。
解白从小就乖,要学什么东西,或者做什么事。大人一开口,她总是乖乖点头,从来没拒绝过。
这必然有特殊的原因,詹文君望着解白绯红的脸颊,脱口而出问:“白白,你喜欢上他了?”
解白怔了半秒,咬住下唇。双颊的血色甚至蔓延到了耳垂上,整张脸都是粉的。
她没说是,但反应骗不了人。
詹文君心里不是滋味,叹着气,换了个话题:“算了,先吃药吧。”
吃完药,再坐一会儿,她就提着手袋说:“我回去了。”
解白说:“我让司机送你。”
她手上没有司机的联系方式,于是敲门找厉锋帮忙。男人没介意工作被打扰,说了声行。
十分钟内,司机就到了。解白把母亲送到门边,詹文君忍不住抱了她一下:“白白,听话。”
等詹文君离开后,厉锋似笑非笑地问:“她叫你听什么话,整张脸都红成这样?”
解白仰起头。她眼睛长得漂亮,看人时也专注,厉锋心跳乱了半拍。
她说:“我妈刚刚问我,是不是你平时也这么照顾我。”
厉锋垂眼望着解白:“嗯,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告诉她,你一直都对我特别好。”她软绵绵地哄他,“所以妈妈说,我以后也要好好地对待你,陪你过日子。”
秋夜里有微风,他的姑娘看起来特别温柔。
厉锋失笑,把解白拉进自己怀里。商场如战场,他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识人准得很,怎么可能不知道詹文君究竟会不会说这种话。
这是解白在以母亲的名义,在让他开心呢。
“小骗子。”厉锋说。
语气倒不凶,于是解白就知道,自己哄成功了。她带着笑意,环住厉锋的腰,又说:
“是真的,妈妈今天特别惊讶。所以厉锋,以后能不能让她多来看我?不然,她一直见不到我的面,就容易胡思乱想。”
厉锋戳穿道:“解白,明明是你想见她吧。”
“我也想呀。”
男人摸摸她的脑袋,默许了。
那天晚上,厉锋拎着解白的枕头,强迫姑娘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过夜。因为解白病还没好,所以什么也没做。
他用被子把解白裹得严严实实。解白挣扎了一下,又被按回去。
“听话,”厉锋说,“不然明天我就不让你妈进门。”
姑娘皱着脸,乖乖地任他搂着,不动了。
一夜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十点。詹文君来得早,正在厨房里忙活。感冒药让人总是犯困,解白睡眼惺忪,去浴室把自己打理干净。
出来之后,詹文君没责骂她赖床,只是叹了口气,让
女儿赶紧来吃饭。
后来连续几日都是这样过去的,解白身体完全康复之前,詹文君天天赶来下厨,照料女儿的饮食起居。
厉锋控制欲强,不能容忍解白跟詹文君单独相处太久,所以都居家办公。他对詹文君态度依旧冷淡,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嘲讽与敌意。
这让詹文君松了一口气。
午后,解白吃了药犯困,窝在厉锋腿边看书。不一会儿,就像一只小猫似的,蜷起身体睡着了。
咩咩团在地毯旁。厉锋站起来,从床上取来被子,盖在解白身上。
那时詹文君刚好经过门口,看到这一幕。英俊冷厉的男人,低头帮女儿掖着被角,颇有几分柔和的意味。
她怔了一会儿,回忆起当初新婚的时候,解昌对自己也没这十分之一的细心。
就连解白的新龙物猫,也能看得出,是厉锋花了心思弄来的,不然怎么会和绵绵这么像。
詹文君总是担忧女儿未来过得不好——被抛弃,生活没有保障,甚至被伤透心。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担心得有点多余。
假若厉锋的殷勤也如解昌一样,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冷淡,以现在这种程度来看,至少还可以维持很多年。
哪个母亲真舍得女儿二十岁就怀孕?
解白病已经好得差不多,詹文君跟厉锋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她以后也没必要再天天过来打扰女儿的新婚生活了。
厉锋说:“我替解白送你。”
他们一前一后,沉默地到了门口。詹文君出门之前,厉锋忽然开口:“解夫人,我劝你一句,尽早离婚。”
詹文君心微微一沉。
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却透着冷:“需要律师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解昌最近染上了些坏习惯,说不定哪天就要欠下一大笔钱。你如果现在不和他断干净,以后别跟解白哭着求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