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解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乖得不行。
厉锋烧了壶水,没有茶叶,于是她就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过了一会儿,她又仰起头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厉锋低头翻出钱包,反问她:“去给你找个旅馆住一晚上?”
解白摇摇头。
“我没有身份证,”她软声说,“等下我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会,应该就能回去了。”
“那就坐这儿吧。”
解白咬住下唇,犹豫了一小会儿。厉锋瞥了她一眼,拿起打火机。
他说:“我去外头抽根烟。”
说完不等解白拒绝,就关上门,转身走出去。
隔壁的租客八成已经熟睡。厉锋在走道上靠墙站着,低头抽完一根,又点着下一根。烟瘾其实没多大,但心里烦极了。
暴雨倾盆,天花板上的灯昏黄暗淡。
等到指尖都被风吹得冷透了,厉锋沉默地把烟蒂摁灭。他回到屋子里,在自己房门停下脚步,举起手敲了两下。
门里没有动静。
他推开门,屋子里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谢谢你,我回去啦。”
厉锋嘲讽似的笑了声,把纸条收进抽屉里,躺在床上,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身上带着柑橘香,人虽然离开了,但气息还在。闻起来太甜了,烦人。
他脑海里其实有很多问题,但全都忘了问。
比如解白是从什么样的世界来的,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另一个世界的厉锋,也像他一样一无是处吗?
心跳逐渐平息下来,厉锋闭了闭眼。
可是依然辗转到半夜才入眠。
第二次碰到解白,是在公司大楼的外头。厉锋刚下班,她穿着单薄的裙子,孤伶伶地坐在路灯下。看到厉锋从门里走出来,解白慢慢仰起脸,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很多时候不用多说,就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厉锋不知道她哪来那么纯粹的信任和依赖,也不怕被自己拐走卖了。他在解白面前停住脚步,姑娘开口喊他:“厉锋。”
“这回怎么掉进来的?”
解白咬住下唇:“我一碰到手机,就直接过来了。”
天已经很黑了,厉锋低头看一眼手表,八点半。他问:“你在这个世界有家人吗?”
解白摇摇头。
她的声音很小:“我只认识你。”
说完,肚子就响了起来。解白红着脸,表情中带了些懊恼:“对不起,我其实没有要赖着你的意思。这次应该跟之前一样,我找个地方稍微等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我现在还没吃饭。”厉锋说。
解白轻轻嗯了一声。
他板着脸:“可以顺便带上你。”
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最普通的那种。菜单乏善可陈,厉锋问解白想吃什么。解白低着头,伸手点了份云吞面。
厉锋自己要了盘炒饭。
他向来吃得快,年少时也一样,再加上加班饿了很久。所以不过五分钟,盘子就见底了。
而解白却怕烫。她还在用勺子舀着云吞,轻轻吹走热气。等稍微凉一些,才一口咬下去,吃相秀气斯文。
厉锋站起来说:“我去抽根烟。”
心烦的时候总忍不住多抽几根。他站在暗处的树下,看着解白一口一口地吃。真慢,厉锋想,别云吞还没吃完,人就不见了。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犯傻。解白身上的裙子,他见陈家小女儿穿过类似的。设计款式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牌子,但解白的面料更好。
捏着汤匙的指头也细嫩,这样精致的姑娘,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娇养出来的。
现在解白跟着他在这种地方吃云吞面,还被一个人晾在那儿。
厉锋自嘲地弯弯唇角。
回去之前,先买了包薄荷糖。手上烟味重,他含着糖,借用餐馆的厨房认真洗了一遍手。
解白终于吃完了大半碗。看到厉锋回来,她抬起头,睫毛颤颤地朝他笑。
沉默了片刻,厉锋开口:“解白。”
解白应了一声。
“以后你如果再不小心来到这边的话,”他语气凶巴巴的,“自己小心点,别随便跟陌生男人去吃饭。我要是个坏人,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强奸了。”
姑娘睁大了眼睛。
“也别说奇怪的话,我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厉锋说,“她是来给人当老婆的,你之前那样解释,会让人误会。”
解白软绵绵地说:“其实也没有误会。”
厉锋皱起眉。
“厉锋,你怎么都不问我,在另一个世界,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怎么认识的?”
解白放下勺子,她的脸蛋有点红,但眼睛黑白分明:“我们已经结婚快两年了。”
厉锋整个人僵住。
他坐在桌前,脊背还挺着,但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他慢慢开口:“解白,别骗人。”
“是真的。”解白说。
“你不是给我送过药吗?”旁边桌子都是空的,没有其他人。厉锋短促地笑了声,眼角赤红,“老子屁眼都被操出瘾了,还他妈结婚。”
他别过脸,解白慌乱地轻喊一声他的名字。可能不小心打翻了餐具,筷子勺子乒乒乓乓落到地上。厉锋呼吸急促,忍耐了很久,才把难堪的感觉压抑下去。
对面再没有声音。
厉锋慢慢抬起头,姑娘已经不见了。
除了对面半碗云吞面,简直像是根本没人来过似的。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眼眶酸涩,半天挤出一个字:“操。”
解白回去之后,气闷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游戏简直有毒吧!她连话都来不及说,连云吞面都来不及吃完。
屏幕里的厉锋是一个小小的点。他这段时间为了显得成熟可靠,总穿西装打领带,头发往上梳。现在闷着头抽烟,倒显出几分青涩的颓然。
解白叹了口气,肚子还饿着。于是她关掉游戏,打开冰箱门给自己找吃的。
吃完解锁屏幕,打开微信。厉锋的头像永远在最上面。解白想给他发点消息,又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就发了个猫咪卖萌的表情包,顺便拍了拍。
晚一些才收到男人的语音。厉锋嗓子有点沙:“之前小睡了一下。”
解白愧疚起来:“那你继续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对面直接发来个视频请求。解白按下接通键,跟厉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他这段时间为了H市新机场的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下次回来的时候,咩咩说不定都不认识你了。”解白半真半假地抱怨。
厉锋笑了声:“
它无所谓,我老婆还认得就行。”
解白很轻易地被撩红了脸。
她忍不住觉得好奇,在碰到自己之前,厉锋究竟有没有对其他女性产生过好感。问出来之后,厉锋说:“没有。”
“那应酬呢?”
“以前哪有心思想这些,”男人顿了顿,意有所指,“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解白轻声说:“我在想,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啦。”
厉锋好几秒没开口,脸上一贯凌厉的线条倒柔和了下来。
“什么傻话。”
……
游戏里。
书桌上摆着一盒小奶糕,装在半透明的礼盒中,下方压着一张小纸片。厉锋僵着脸,拿起纸条,上面就几个字:
“别不同兴啦。”
没署名,但明显是解白写的。奶糕闻起来挺香,但尝起来肯定也就那样。厉锋没拆封,把奶糕放一旁,打算明早上班时顺便丢掉。
有些事不能一直在心里惦记着,拼命往上爬已经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那天晚上他很早就躺下。
但半夜就醒了,并且怎么也睡不着。胃里空得慌,厉锋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于是起来把奶糕吃了。
甜糯的口感在舌尖上化开,厉锋用力闭了闭眼。
妈的。
说不心动那是自欺欺人,这么干净温柔的姑娘,简直是生在他的软肋上。哪怕多一点底气,厉锋非要把她抢到手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