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的角落,抱着对亲人的信赖和错愕,死在了亲人的一杯毒酒、一片刀锋之下?
她深深地看了越惊吾一眼。
那一眼里的疼惜、怜爱和悲惋交错,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让越惊吾心头大恸,又像是被搬开了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一直以来堵在那里的,说不出的委屈和难以释怀的情绪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唤了一声“阿姊”,不过短促的两个字之间,就剧烈地哽咽起来。
顾瑟站在炕边握住了他的手,抬眸看了夙延川一眼。
太子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俯下身揽住了少年的头肩,无声地轻拍了拍。
越惊吾在两个爱护着他、照顾着他的,比血亲更亲的人怀中,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场泪。
这是一代名将越惊吾一生的转折。那以后,他纵横西北、驻马平明,一生为大燕军神,战功煊赫,不二忠贞。而又杀人无计,以不纳降、不留俘、不见敌使,成为西北异族中可以止小儿夜啼的渴血杀神。
——在这一刻,也不过是一个迷了途的少年郎君而已。
第30章
※
越惊吾肿着两颗核桃眼, 把自己盖进被子里不肯见人。
顾瑟看着他鹌鹑一样的姿势, 忍不住有些好笑。
少年人自尊心强得上天, 顾瑟只怕他心里积郁不消。这时看他既然有心要注意形象了,反而放下心来,索性放着他不管,注意力重新回到那瓶来自西北的毒药上。
她拿过那个锦囊, 才看到青白的布料上溅着斑驳的血迹,袋子底下凝固了一片暗紫色,不知道是谁的血。
夙延川看她解开系带,取出里头的瓷瓶来,面色就有些凝重,道:“瑟瑟,不知道它于你有没有毒性, 你且小心些。”
顾瑟应了一声好,目光落在这枚不大的小瓷瓶上。
这瓷瓶原本该是蜡封, 瓶口上凝着一圈细碎的蜡油痕迹,但如今只是被一团布条塞住了, 拔开这团布塞,才看到里面的蜡丸。
那蜡丸个头不大,一个一个大约拇指大小,看瓶内的空当, 该能装个八、九枚,如今只剩了两三颗在瓶底滴溜溜地打转。
顾瑟就倒了一颗在手心里打量。
这时天已冥冥,闻音和太子的亲卫们知道主子在房中议事, 早早掌上了明亮的灯火。
滴溜溜地滚落在顾瑟手中的蜡丸,在鲸蜡燃烧的火光里泛着朦胧的灰黄色光晕。
对着光的时候,依稀能看到蜡丸内部摇曳的汁液,透过不甚清透的表皮显出黯黯的色泽。
顾瑟微微沉吟。
她的目光落在夙延川身上,让他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声道:“柳太医下午已经取过一颗做了试验,余下的都在这里。”
柳鸣羽道:“这种蛇狼草只在乌里雅苏台北部生长,即使是在南乌里雅苏台,也很难寻到这种草的踪迹,知道它这种效果的人更是十分稀少,下官能有耳闻,也是因为家父曾经于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一位同样中了这种毒的羌人贵族,因其罕见,记录在手札中,后来传给了下官。”
向西北去帝都五千里,过黎州边境以后,一入平明都护府,一路群山大漠绵延,百里罕有人烟,平明关的将士就在这种荒天芜地当中,镇守着大燕朝的西北门户,拒骁勇的管羌骑兵于城下。
而平明都护府再向北,就是羌人生息、逡巡的乌里雅苏台。那也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版图,北境终年飘雪,日夜经年,南境水草丰茂,马骏羊肥。
顾瑟道:“以惊吾所说,他既然知道自己对这种草毒敏感,那在平明关,这种草应该说不上十分罕见才是。”
夙延川道:“惊吾说,他知道自己对蛇狼草敏感,是因为他小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跟着越止戈出去游猎野宿,裹着肉的草席里不小心混进了这东西,人人都吃了,只有他生了反应,后来才排查出来的问题——”
他似乎笑了笑,是那种冷到极致反而温和的笑意,眉目微微地敛着,又道:“但讯问越止戈的时候,他只说羌人与西北边民之间,虽然战衅不断,但也常有商贸往来,有些这种东西也不奇怪。”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又沉又冷,像是胸臆中有一团暗火在压抑着难以释出。
顾瑟体会到他的心绪。
越止戈毕竟是越沉戈的亲弟弟。
老宣国公战死之后,世子凌殊被凌皇后羁留在京中,如今也该有十七、八岁了,只传出浊世佳公子的名声,全没有承继宣国公府的半点骁勇、血性,连爵位都被庆和帝以世子尚未及冠的借口一拖再拖。
凌氏后继无人,作为凌氏副手的越氏,这些年在平明关经营,虽然武功不盛,但终归恪尽职守。越沉戈对太子又表现得十分亲近,当年就舍得把七岁的幼
子送到东宫为质。
夙延川手中没有足以封疆的大将,总要对越沉戈有几分倚重。
越止戈杀越惊吾,这件事说大也大,要大事化小,也不过是越沉戈一念之间。
毕竟一个是一直跟在身边的臂膀、胞弟,一个是分离七年,当初就已经当作弃子的幼子,人心都是偏的,而如今的将军偏向哪里,谁也说不准。
顾瑟也沉凝了神色。
她把那颗蜡丸在手中反复地打量着,或许是心中始终不甘,总有一丝隐隐的违和感在心头盘旋。
夙延川看她皱着脸,神色十分的沉黯,反而微微笑了笑,道:“不必多想了!就是没有证据,杀他难道还要什么证据?”
顾瑟看着他,清澄的眼睛里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全然是越止戈和越惊吾两个人的事。
而是越止戈、越氏在大燕与羌人之间的立场,乃至平明关的忠诚——是不是依然值得信赖?
夙延川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轻松,像是说“晚上出去走一走”似的,接着就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下吧,外头的事有我们呢。”
※
许是因为心里堵着事的缘故,顾瑟辗转了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厚重的窗纸落在眼睑上,一片辉煌的明亮。
她唤了声“闻音”,察觉到喉咙间有些干哑,问道:“什么时辰了?”
闻音走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惊喜:“姑娘醒了!这时总有将近巳初了,姑娘饿不饿?”
顾瑟摇了摇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但不知道是睡久了乍一起身的缘故,眼前晕乎乎的,手臂有些发软,骨节滑动的地方滞滞的,让她几乎觉得听得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闻音凑近来扶她,一面道:“殿下早间带人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吩咐不要打扰姑娘。灶间一直生着火,饭是热的,姑娘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