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门被缓缓打开,白衣素缟的六万大军涌入城中,刚刚得知皇帝驾崩的百姓们,望着“弑君者死”的大旗,指指点点。
李好贤一马当先,跟他身边扛着旗的亲兵一道,往皇城飞驰而去。
历来宫闱秘事,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朱聿键初到南京,还没有仁政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听闻皇帝驾崩,再加上越国公拥兵入朝,街头巷尾已经开始了各种揣测,一时间谣言满天飞。
陈府内,钱谦益正在收拾细软,料峭春寒的时节,急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守在城外的小厮,早早地就告诉了他,来的不是自己期盼的金声桓的大军,那是苏州北伐军。
钱谦益没有告诉自己的好友黄宗羲,一个人跑起来目标小一点,总是安全一些。收拾好了之后,钱谦益回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娇妻。昨晚半夜三更,他还要出去和其他三个同谋秘商,为了不让妻子起疑心,就用酒灌醉了她。柳如是酒晕未去,红润的脸颊几缕青垂散,这个年纪的女人,媚而不妖,如同熟透的桃子一般。
钱谦益神色复杂,叫过伺候的丫鬟,将一封书信交给她,说道:“等夫人醒了,务必亲自交到她的手里。”
小丫鬟低着头,轻声应诺,钱谦益这才放心,背起行囊带着几个忠于钱家的仆人,就要出逃。
刚走到内院门外,一个小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问道:“钱老爷这是要到哪里去?”
钱谦益无心和一个小厮一般见识,他的旧仆人是听说钱谦益回来了之后,专门赶来认主的,忠心耿耿。见到小厮言语轻佻,怒道:“滚开!”
青衣小厮笑的更加谦卑,就像是青楼欢场的龟奴一般,堵在长廊上,点头哈腰地说道:“钱老爷如此尊贵,岂能亲自走路,小人愿意驾车送您一程。”
心急如焚的钱谦益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四个忠仆就要上前,凶神恶煞地骂道:“你找死是不是?”
两支冷箭从一旁的庭院内射出,嗖嗖两声过后,前面的两个仆人应声而倒,脖颈里小洞泯泯地流出黑褐色的血液。
左侧的假山中,另一个小厮走了出来,语气不满地骂道:“你演上瘾了怎着,看你那贱样,真是个当奴籍的料。”钱谦益转头一看,这个小厮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活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友黄宗羲。黄宗羲嘴里被塞了不团,身上不知道着了什么道,看上去软绵绵的,一动不能动。
卑猥小厮神色一变,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刀,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钱谦益吓得抖似筛糠,结结巴巴说道:“别别杀我,你要什什么?”
幸存的两个仆人,见事不好,大吼一声就要上前拼命。片刻之后就倒在地上,小厮手里的匕首,滴答答地滴血。
“潜象营做事,钱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钱谦益瘫倒在地,被小厮架起,拖着往陈府外走去。钱谦益心丧如灰,已经在心里大骂陈子龙,原来家中小厮都是别人的探子,如何能做的大事。
城郊的侯玄演看着眼前这群残兵,心生感动,扬声说道:“你们给我守住金陵各个城门,今天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出城。”
这些退伍伤兵轰然应诺,侯玄演留下一万人,随着他们奔赴各个城门。
“郑汉青,你带人到各个衙门口,凡是带刀的公人、士卒、侍卫,全部控制起来。”
郑汉青拱手称命,两万人随着他从两侧分流,奔赴南京各处衙门口。
“其他人随我入宫,为吾皇吊丧哭灵。”
皇帝驾崩,所有的官员都在皇宫内,陈明遇匆匆赶到殿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卫们抱拳道:“大人勿慌,标下马上前去探明。”
话音未落,张煌言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越国公入朝了。”
荆襄会战百八十天,张煌言屡在前线,率领湘军和烈火营并肩作战。对这号角声最为熟悉,那分明就是烈火营的角声。
李好贤来到皇宫外,每到一处就留下士卒站在街道两旁,直抵午门。宫门的侍卫胆战心惊,问道:“将军何故,领兵犯禁。”
李好贤不答话,伸手一摆,等待着侯玄演到来。
侯玄演带着后续的人马,顺着两旁的白衣兵,来到午门前。
侍卫统领认得他,抱拳弯腰道:“越国公可是为陛下吊丧而来,何故带兵入宫?”
侯玄演翻身下马,面沉似水,高声道:“开门!”
身后几万人,齐声呼喝:“开门!”
侍卫被这雄浑的吼声震慑,一股冲天的杀意扑面而来,不是百战精兵,绝难有这种气势。侍卫统领身边的小兵,已经吓得嘴唇发抖,哆嗦着问道:“怎么办?”
侍卫统领回头一看,自己的手下哪有一丝能战之意,一跺脚说道:“唉!开门吧。”
午门缓缓打开,侯玄演带着兵,统统下马步行。过了紫禁城六道宫门之后,奉天殿就在眼前。李好贤心潮澎湃,半年前也是他们烈火营,簇拥着侯玄演,来到紫禁城内。那时这里已经成了满人的马厩,处处都是马尿味。
群臣奔出殿外,望着这支人马,全都呆在原地。
陈子龙暗道一声苦也,浑身力气好似被抽空一般,软绵无力地瘫在地上。被他按在身下的王祥年,趁机逃了出来,一看这个架势,也是愣在当场。
侯玄演走到殿前,目光直视殿堂内的灵位,旁若无人。
张煌言越众而出,厉声问道:“越国公带兵入朝,是要兵变不成?”
陈明遇也是一脸忧色,他虽然和侯玄演关系好,但是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权臣,趁着皇帝尸骨未寒,进宫造反。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陈明遇已经暗下决心,若是侯玄演悍然自立,他也不惜一死。
侯玄演不予理会,来到殿内,冷冷地望了地上的陈子龙一眼,一撩衣袍跪倒在地。
“臣,救驾来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