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瞪大了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祭坛前路德维希(安森)的尸体,眼前的景象和认知中存在的偏差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失去理智的愤怒情绪让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诡异,扭曲。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鼻的硝烟充斥着整个祷告室,破碎的秩序之环雕塑也被染上了猩红,仿佛默默见证着一位忠诚信徒的牺牲。
陷入震惊的他迟疑了片刻,身体下意识的让他试图靠近,弄清事实的真相。
几乎同时,正在餐厅内继续自言自语,哭泣咒骂的卡米尔夫人忽然站起身,想要向外走去。
她踉跄着被椅子绊倒在地,姣好的面颊在桌角磕得头破血流,甚至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但这都无法阻止她试图冲出去的本能,一边手脚并用,连跑带爬,一边扯着哭哑了的嗓子尖叫着大喊:
“诺拉,不——!”
“那是陷阱!千万不能进去,他……”
“他们是入侵者!”
“他们是入侵者——!!!!”
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大厅回荡,在空气中震动的声音将精致的陶瓷花瓶摔落在地,凄惨的粉身碎骨。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思绪混乱的诺拉已经踩着地上的血迹,走进了祷告室。
“咚——!”
瘫倒在地餐厅门前的卡米尔夫人,眼睁睁看着祷告室大门在她面前紧闭。
就在踏进门的刹那,听到尖叫声的诺拉恍然失神,回首望向身后,眼前的视线骤然一黯,静谧的空气下,周围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疯狂向他涌来。
待到他神智清醒,汹涌如潮的阴影已经吞噬了他的四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油脂滴落在丝绸上,向已经满是肉瘤的肌肤下层渗透,融入血管,肌肉,神经,骨骼…并且沿着肢体不断向上蔓延。
恍惚间,他的双手双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甚至已经成为与那阴影相近的存在。
“噗!”
就在阴影继续向上蔓延的刹那,震怒的诺拉一跃而起,四肢以绝非人类所能完成的动作,硬生生从膝盖和肘关节的部位,拧断了自己的手臂和小腿。
被“同化”的手脚在如潮水般涌动的阴影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血涌如注的伤口里重新长出了满是肉瘤和脓包的肢体。
这时的他才终于发现,那诡异的阴影不仅仅藏在门后,而是遍布了整个房间,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自己的血肉,变成了它们的一部分。
门后的遮挡,椅子周围,昏暗的烛光,墙壁的角落…所有可能存在“影子”的地方,都有这些“阴影”的存在!
腾空跃起的诺拉惊愕的发现自己根本无处闪躲,瞬间就被四面八方涌出的阴影包裹全身。
他想要摆脱,但这些阴影却随着他的挣扎成了另一种形态,从能渗透肌肤的溶液化作黏腻湿滑的触手,死死地包裹住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哼呃…哼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阴影顺着眼皮的缝隙流入了双瞳,又从耳道和鼻孔深入颅腔,又从长大的嘴巴里裹挟着溢出的脓液,顺着喉咙深入诺拉的体内,撕扯和束缚着他的五脏六腑。
“啊啊啊啊啊呃…!!!!”
如果此时此刻安森还“活”着,倒是能劝诺拉不要白费力气——越是挣扎,“影子玩偶”的力量就会越强大,死法也更惨。
这件魔法道具据说源自一个想要把自己的影子变成贴身护卫,异想天开的咒法师;在经过无数次试验后,这个成功达成心愿的倒霉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自己的影子吞噬然后同化掉了。
而他选择做实验的地点,恰好还是北港闹市的旅馆…在引发了无数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踪案后,被赶来的审判官用另一件叫做“珠宝盒”的魔法道具封印。
它的能力倒是很普通——任何被装进盒子的东西,都会按照某种特殊的比例变成一枚钻戒;可一旦取出,物品就会恢复原状。
至于“影子玩偶”…它平时和真正的影子没有任何区别,但只要感受到魔法反应就会立刻发动袭击,将一定范围内所有“活物”不分敌我全部同化;被袭击者若反抗,“影子玩偶”则会不断强化束缚,直至同化为止。
待到同化结束,“影子玩偶”会进入一周左右的冷静期,随后体积也会稍稍变大些许——传闻中它最初只有半杯朗姆的量,现在已经能涂满整个祷告室。
因此要准备这件魔法道具必须万分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
而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脱离范围避免接触——如果安森还活着,他一定能告诉诺拉。
但很可惜,他“死”了。
“呃啊啊啊啊啊——!!!!”
痛苦万分的诺拉在撕心裂肺的咆哮,阴影已经刺穿了他的耳朵和眼珠,深入到颅腔之中。
覆盖全身的“影子玩偶”正一点一点拧断,撕扯着他全身的血肉,黄绿色的脓液混杂着暗红色的血,从阴影中渗透而出。
散发着浓烈气息的粘稠液体如瀑般倾洒在祷告室的地毯上,和早已干涸的血迹相互碰撞,顺着地毯的纹路肆意流淌。
而被阴影束缚的躯干则开始不断扭曲,变形;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断筋折和肌肉被撕裂,被揉断的声响,一点一点的缩小。
就在被束缚的诺拉“萎缩”到只有原本一般大小的时候,包裹全身的阴影忽然停止了收缩。
下一秒,它忽然反倒开始“膨胀”起来。
好像是鼓胀的气球,包裹着的阴影被不断的“撑大”——两倍,三倍,四倍……
“砰——!”
韧性十足的阴影被直接撑爆,变成无数雨点般大小的“碎块”,喷洒在祷告室内的每个角落。
一个巨大的,被无数触手包裹的肉瘤团出现在祷告室的中央,其中一个长着血瞳,酷似“头部”的瘤块猛地扬起,张开的裂口下露出了溢满脓液的獠牙:
“呃啊啊啊啊啊——!!!!”
诺拉很愤怒,他感觉自己被蒙骗了,并且急于向周围倾泻怒火。
遍布四周的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在被撕碎后飞快的重新聚集,钻进了墙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盒子里。
就在涌入的瞬间,黑色的阴影变成了一只大到夸张的钻戒,在昏暗的灯火下熠熠闪烁。
已死的安森·巴赫依旧瘫倒在祭坛前一动不动,灰暗的瞳孔中倒映着诺拉愤怒的血瞳…还有一根根向他袭来的触手。
他要让这个该死的入侵者粉身碎骨!
“噗!”
就在即将碰触的刹那,一根根触手接连炸开,如雨点般喷洒的血肉将祭坛和安森·巴赫的尸体染成了血红。
不仅仅是伸向安森的触手,就连周遭的部分也开始腐败,流脓,发臭,溶解……
随着周遭触手的异变,诺拉忽然感到脑海中传来强烈的晕眩感,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重影。
是毒!
当诺拉终于意识到的瞬间,已经变成肝紫色的身体就让他明白已经太迟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叫“亵渎之雾”——看起来只是块白色的固态油脂,但只要接触空气超过两分钟就会雾化。
它对普通人没有任何影响,可却会对魔法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应——将读心变成让所有人听见自己的心声,将魔法制造的火焰变成冰块,让强化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败…实在是克制施法者的必备道具之一。
当然,缺点就是“亵渎之雾”属于一次性道具,只有不到三百克的一小块,用完就没了。
愤怒的诺拉终于开始感到了一丝恐慌,下意识的四下张望有可能让自己重度的关键;但空荡荡的祷告室内除了自己和已经死去的路德维希(安森·巴赫),什么也没有,连之前的硝烟也已经散去。
连之前密布的硝烟也……
仿佛是触电般,脸孔抽搐的诺拉忽然瞪大了已经布满蓝绿色纹路的血瞳。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硝烟,而是毒雾!
“砰——!!!!”
震耳欲聋的轰鸣化作金红色的光柱,贯穿了已经变成巨大肉瘤的诺拉。
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血瞳缓缓聚焦,却没有看向自己躯干中央被光柱烧出来的血洞,而是正对面的身影。
那个原本已经“死”了,此刻却站起身体,面无表情用枪指着自己的身影……
“路德维希——!!!!”
“是我。”
举着刚刚打出一发【猎杀】的“匕首”左轮,安森轻描淡写的承认了。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十五分钟前的记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诺拉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看对方那近失人形的姿态,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噗!”
就在怒不可遏的诺拉迎面扑来的刹那,安森果断抛弃了左轮,张开的右手顺着被【猎杀】撕开的血洞,伸向那颗还在用力跳动的心脏。
无数细小触手疯狂从心脏周围涌出,面无表情的安森五指突然用力收紧。
一拧!一扯!一拽!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惨叫的诺拉猛地昂首,逐渐恢复人形的躯体微微颤抖。
看着掌心还在拼命伸长新触手和血肉相连的心脏,安森在心底“啪!”的打了个响指。
咒魔法,【升腾之火】。
下一秒,金红色的烈焰吞噬了整个心脏,并且越是焚烧就越发的旺盛,直至将作为“燃料”的血肉消耗殆尽。
失去了心脏的诺拉浑身一软,带着贯穿躯干的血洞向后仰去,瘫倒在地。
“啪!”
就在他倒下的同时,正对大门的原初之环雕塑又碎了一环。
望了眼身后祭坛上只剩下最后一块的原初之环,安森蹲下身捡起了被自己扔掉的“匕首”左轮,卸掉里面仅剩的几发拓印了魔法的弹药,换成普通的铅弹,闭锁好弹仓,然后……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铅弹,四颗脑袋,一颗脖子,一颗胸口残留的连接心脏部位的血肉。
虽然象征着诺拉的原初之环雕像碎掉了,但血法师的生命力在三大魔法中可是众所周知的强大,不彻底打碎心脏砸烂脑袋都是不保险的。
当然,另一个小小的理由是他和施法者战斗的经验,几乎全是从求真修会的审判官那里学来的——不走完流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看着彻底血肉模糊,不具人形的诺拉,安森终于长舒了口气,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就算干掉了贝克一家中的两个,还有最后实力完全未知的卡米尔夫人,以及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神秘的露露。
虽然并不清楚过程,但既然自己“死”了,那就证明敌人的实力很强,到了必须用血脉之力这张最后底牌搭配陷阱和各种准备…结果到最后还是千钧一发幸运的在最佳时刻“复活,”才成功干掉了诺拉。
接下来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再重新准备,再……
轰——
内心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仿佛是有什么被引爆了似的,在安森的脑海中毫无征兆的炸响。
“噗通!”
随着胸口仿佛被利刃贯穿的剧痛,疼到咬牙切齿的安森单膝跪地,眼前的画面像是被砸碎的玻璃般,只剩下强烈的光线和数不清的色彩。
耳畔一直回荡着的呓语声突然变得更咽,仿佛某个恐怖的存在,正哀怨着,哭泣着,愤怒着,从自己的背后……
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咚!”
紧闭的大门被刺眼的光亮撞开,和光亮一同映入祷告室的,还有卡米尔夫人长长的影子。
此刻已经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她搀扶着门框,用近乎绝望的幽怨目光凝视着跪倒在地的安森,时哭时笑的脸孔下嘴巴不停的抽搐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你——!你——!你——!”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害死了我的丈夫!”
“你毁了整个贝克家族,毁了整个贝克领!毁了这一切!”
“为什么?!”
“砰——!!!!”
尖锐的霰弹枪轰鸣声中,满脸哀怨的卡米尔夫人脑袋像灌满了液体的水球,炸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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