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对面画舫下放下一艘小船,一个十三四岁的秀丽丫头随船夫摇浆而来。行至跟前,那丫头脆生生的说,自家小姐失手误落丝帕,不知可否打扰这位公子归还?小姐必当致谢。
胤禛不置可否,云烟便去迎了那丫头上来。她到时很懂礼数,甫一上来就蹲了身子行了汉礼,一张小脸也是粉嫩清丽。
胤禛的目光触及手里丝帕上一朵紫色水芙蓉,手势微动,云烟已经上去默默接下帕子转身交给她。
那丫头接下帕子盈盈拜谢,不远处的画舫珠帘微动。
她又脆生生的说:“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不知以何为谢。”
胤禛抬眼看过对面珠帘,微微摆手示意不必。
那丫头一笑,再次拜谢。“我家小姐说若公子不语,便一曲琴音为谢,后会有期。”她说罢,便下船了。
对面画舫果真幽幽传来琴曲,如天籁,如珠玉。
胤禛的姿势未变听着琴曲若有所思,云烟站在他身后,抬眼看到他宽阔背脊,同样静静听着。
一曲奏完,胤禛抬了手,轻轻鼓掌。
这样的场面,原就是他们这样男子和倾国色女子之间最寻常的桥段,不会是最初,也不会是最终。云烟静静跟着胤禛轻轻鼓掌,仿佛身在画中的配饰,又仿佛格格不入的画外景。
身为女子,要么身份尊贵,要么外貌倾城。如有其一,便将不愁疾苦。如两者兼有,更是天之骄女。如两者俱无,便不要怪罪命运不垂青,男人不垂怜。能平安过活,已是幸事。这世间,原本就无没有理由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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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胤禛并未带云烟回下榻的旅店,他自己却和两个近卫在前厅里不知在说什么。
画舫的舱室里有现成的卧榻,胤禛既要过夜,云烟便默默回了舱里收拾床铺,什么也没问。
船舱里灯火微摇,云烟趴伏在地上铺着卧铺,她将胤禛的床铺厚厚的垫好,怕河面得湿气染了他身子。又将剩下的薄被平平整整的铺在舱角,给自己开始铺地铺。
胤禛走进来的时候,云烟已经蜷缩在舱角的地铺上睡着了,一边微微烛火摇曳。
她单薄的身子像虾米一样无意识的蜷着,只有一小团,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衣。清淡的眉目隐在烛火的阴影下,额头抵在舱角,发丝落在脸上,唇角不是很有血色,微微疲惫。
胤禛蹲下来,还是不自禁的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她的睡眠很浅,睫毛几乎立刻动了动的睁开眼来,模模糊糊的惊醒要坐起来。
“四爷……你回来了……我伺候你洗……”云烟突然住口,似乎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突然心惊肉跳的回想自己说的是我还是奴才。而此时是什么时空,是说什么对,什么会犯错。不远的几年前,她若敢在人前说一个我字,是少不了被掌嘴的。
没有人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她脑海里翻飞的凌乱片段是什么。她愣住,好一会才真正醒过来
正文101、再见弘晖
“你身上还有旧伤,河上湿气重,你怎么不垫厚点?”胤禛皱了眉,就抬手抄了她膝弯一下把她抱起来。云烟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冷。
胤禛转身把她轻轻放上自己厚实的卧铺上,拽了薄被过来拢住她腰腹。
夜深了,他的面上有些疲倦,眉目间笼罩着一些阴郁。他坐在卧铺边弯腰脱靴,宽阔的背脊和精瘦的肢体间渡着一层光影,显得有些冷酷瘦削。
云烟忙掀开被子跪起来,探过身子去帮他,他抬手拍拍她头,把她按回去,自己拉下靴子:“睡吧”
云烟静静低了头,又缓缓坐起说:“我去端水给你擦擦”
胤禛转过身子,一边解着颈下纽扣边一边站起半闭着眼睛说:“别端了,我自己来。”他走到舱门角放着水盆的地方,拽了帕子沁湿后一边擦脸一边走回来,眼角眉梢露出深深的倦。
他坐上云烟给她自己铺的那个薄地铺,把外衣脱下来就灭了灯躺下去。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却是应该盖在云烟身上的薄被。而对面卧铺上已经空无一人,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他的外袍。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她却在舱口静静蹲着,手里轻轻拧着帕子,面容沉静。
待伺候完胤禛起床梳洗完,云烟走出舱外,才发现两岸的景色已经变了,他们不知正驶向哪里。
“不是想晖儿么,那我们就去罢。”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胤禛缓缓站到云烟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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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顺着京杭运河一路南下,靠岸时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岛屿。十二个小岛错落有致,小岛上通过几十座精美小桥相连,简直美不胜收。远看去,那幢幢小屋子有一半挑在水上,凌波而居。
胤禛一身朴素常服将有些怔愣的云烟托抱下船,一齐走上青石板路。他没有带随从,只拉着云烟走上这座小镇。
绵延的老街悠长,路上零零散散有路过的人,都是淳朴而和善的样子。云烟的心渐渐放松下来,这里真的不足以用美来形容,她不禁为弘晖感到欣慰起来。
云烟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胤禛,他冷峻的侧脸上好像也染了些这座小镇的气息而显得柔软起来。
正是午后,两人一直向东走,闻着悠悠的风,不需要言语。
走到一幢僻静古朴的小院前,胤禛停了脚步。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院门,敲门声似乎别有韵律。他放下手,侧脸看看身后的云烟,就将她轻轻拉上前来。
云烟刚刚站定,门就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弓着背恭敬的唤:“主子,您来了。”
胤禛嗯了一声,就抬脚进去。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心咚咚的跳。
院里芳草萋萋,还有微微鸟鸣,惬意而雅致。
一个俊秀的青葱小小少年从厅堂里跨出来,一双透亮的黑眼睛越来越亮,几乎点燃了整个厅堂。他毫不迟疑的开口:“云烟!”
云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年了,昔日的小娃娃弘晖竟然出落的成了一个邻家英俊的小小少年。他那一双黑眼睛,那眉眼里的神态真真像极了胤禛,连骨架也抽条起来,长高了许多。
一时间,云烟竟不知该如何上去和他相认。那个她从三岁时就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啊,那个牵着她的手,晃晃悠悠走路的小阿哥。如今,少年初成。
就在云烟仍沉浸于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扑到怀里,紧紧抱住。
“云烟,云烟……我是弘晖,你不认得我了吗?不认得我了吗?”弘晖娇憨的把头抬起来抓着云烟的胳膊问她,举止里还是那样熟悉的孩子气。
云烟怔怔的看着他,才缓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