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点头说好。
云烟弯身去拿床铺上的皇帝朝袍,黑底上的五爪金龙皆怒目瞪视,抬爪欲飞,异常威严又狰狞,烘托出君临天下之势。
她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帮雍正皇帝穿上天子服饰的人就是自己,在这样肃穆的时刻,帮自己的丈夫龙袍加身。好像不够隆重,却足够真实。
她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帮他穿过衣服,而这一次她也是无比认真的。
当云烟蹲在他腿下为他将龙靴套上,仰头看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四年前,康熙三十八年的那一天第一次帮他穿靴。
一身皇帝朝服的胤禛伸手将她拉起来,抱坐进怀里,手腕上的佛珠也褪下到她纤细的手腕间。
“再等我一会,等我回来,我们再不分开了。”
云烟咬着唇点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胤禛抱着她站起身来,神情肃穆的去穿最外面的孝服,云烟帮他扣完纽扣时张了张口,又没有说出来。
胤禛却似乎立刻明白了,他道:
“你自然要穿,皇考虽然没有明说,已经是承认了你。你为我做的,为十三,为弘晖,为弘历,二十四年来的他一定全都知道,否则不会给了你佛珠,不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待我走后,会有宫人来伺候你,你再吃些东西睡一会,等你醒了,我已经在你身边。”
云烟低头抚摸手腕间仿佛还带着两代帝王体温的佛珠,在他耳边只说一个字:
“好”
190 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新皇帝胤禛在乾清宫任命大学士马齐、九门提督隆科多、八贝勒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为总理事务大臣,并封胤禩为廉亲王和胤祥为怡亲王,同时召正在西北前线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回京奔丧。另外,命令九门提督隆科多亲守封闭的京城九门直到二十日国丧,没有皇帝的旨令,即使是亲王也不许入内。
一切大事办完之后,胤禛回到东暖阁时,云烟已经睡着了。她并没有睡在东暖阁里那张铺着明黄龙纹被褥的龙床上,而是蜷在一边的小软榻上,裹着被子,额头也半抵着榻角,发丝垂在脸颊边,显得单薄而疲惫。
他去龙床上取了明黄色龙纹被褥轻手轻脚的加盖在她身上,静静坐在榻边看着她不说话。
他深凹下的眼窝里都是乌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的青葱胡茬已经冒出来一层,而紧紧抿着的唇角里毫无血色。
云烟在睡梦中显得有些不安稳,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时不时的发出些模糊呓语。胤禛轻轻抚摸她背脊,她在梦中忽然唤了一声:“胤禛!”
云烟睁开眼来,额间有了汗湿的痕迹。而眼前人的脸孔也出现在她眼前。
胤禛半躬□子,云烟抬起双臂,两人深深搂在一起。
云烟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冰凉的脸不住的轻蹭着,双手也揽着他的颈项,微凉的青葱十指都摩挲着他的颈间皮肤和耳朵。这样的亲密,比什么语言都更安心。
“冷不冷”云烟轻轻问他。
“抱着你不冷了,你冷吗”胤禛紧紧贴在她耳边沙声道。
云烟摩挲着微凉的十指从他龙袍领口的皮毛里慢慢伸进去感受到他颈下皮肤的温暖,微微偏脸轻道:
“这样好不好”
胤禛哑声道:“怎么不好”
云烟眼底有些潮湿,他面容上那样的冰凉和疲惫其实让她的心一直在疼。她将十指抽出来,握住他冰凉的一双大掌放到嘴边哈气,又去掀开自己里衣下摆,把他大手轻轻放到自己怀里。
胤禛一面将手掌不那么紧贴着她细腻温暖的皮肤,一面将脸埋到她颈间哑声道:“会凉”
云烟摸着他脸颊上的青髭,贴着他脸颊道:“不会”
胤禛深深道:“什么也别怕,有我在,天不会塌。”
云烟笑了。“我知道,我什么也不怕。”
胤禛的手渐渐热了,依偎在她细腻光洁的腰腹上,满手都是温暖。云烟用手指细细摩挲他的眉眼,划过他眼角的皱纹和黑影,划过他下巴上的青髭,一直看着他眼睛。
屋外传来大太监魏珠轻轻的声音:“启禀皇上,大学士张廷玉和总理大臣隆科多正在昭仁殿恭候圣驾。”
胤禛沉声应道:“朕知道了”
云烟悄声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用饭。”
胤禛抽出手摸摸她头发柔声道:“是为遗诏和继位诏书的事……你睡这我怕你着凉了,不想睡床?”
云烟憨憨咬唇道:“没睡过龙床,还不习惯”
胤禛嘴角也不禁舒缓起来,亲亲她额头道:
“皇考平日寝宫都在那边西暖阁,你不必过于紧张,我到旁边昭仁殿议事,等我交待完了就回来。”
胤禛出去后,云烟就披衣起了来。康熙刚刚驾崩,连宫里都显得分外清冷。
云烟初到宫内,毕竟不熟,想着胤禛一天一夜没进食便准备叫当值宫女安排些,谁料刚要走到门口,就见苏培盛气喘吁吁跑到门前一下跪下道:“夫人!”
云烟一惊:“怎么了,快进来说?”
苏公公爬起进来压低声音道:“德……皇太后知道了大行皇帝驾崩,要以死相殉!”
云烟脑子一嗡,扶住门前廊柱。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从前,胤禛同她说生母与养母之间尘封往事,今日才这样明白的摆在眼前。如今此刻,德妃要是以死相殉,且不说胤禛又失父再失母,就是天下人那里,他这个新皇帝如何交代?要让所有人都怀疑他的得位不正吗?
云烟站稳了脚步就立刻道:“快随我来!”
云烟出来看到当值宫女道:“你认得昭仁殿吗?”
宫女跪地道:“奴婢认得,这就领主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