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秋天,威震四海的“抚远大将军”“一等公”,年羹尧,进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窗外下雪了,不知道老四的紫禁城,养心殿,是否美丽安好,祝大家新年快乐!请戳一戳,求收藏,求包养!
192、大将军
雍正二年十月,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抵达京城时,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全部隆重跪接。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威风凛凛,黄缰紫骝,安然坐在马上缓缓行过,王公大臣纷纷下马向他问候,他看到也只是轻轻点头而不发一言,雄姿英发,傲然独立。直到雍正帝迎出,他轻夹马腹上前几步,才终于下马跪拜。这一幕落在所有在场官员眼中,无不忿然。
为了犒赏平定青海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雍正帝专门在乾清宫里举行了盛大的朝会犒赏军功。
云烟抱着六十在养心殿里玩了好一气,直到午饭时间也没见雍正回来,心知怕是群臣宴会。待哄着六十吃完饭让嬷嬷抱他去阿哥所午睡,云烟歇了会看到了午后光景也不见他回来想他怕是喝多了,便照常端给他常备的百合莲子汤,从遵义门走进东边长道,不疾不徐地往乾清宫去。
午后的乾清宫附近空荡荡的,云烟常来往在养心殿和乾清宫间,这条路走过太多遍。当她快走到月华门前,两个熟悉的身影却一下让她下意识垂下眼睛来。
一个亲王衮服,一个贝子蟒袍,一个温润,一个傲慢,廉亲王允禩和九贝子允禟从康熙朝几十载的风风雨雨走来依旧形影不离。雍正帝从不让他们来养心殿,云烟与他们兄弟二人很久没打过照面了,不早不晚,狭路相逢。
云烟手端着托盘,低头如常恭敬地垂目给两人行礼。她依旧是宫女身份,便依旧如此行礼。这辈子,这样的场面也太多,多到她已经记不清了,事到如今,彼此还能说什么呢?
九贝子允禟冷漠如故的声音响起来。
“我说这是谁呢……你这是给他端的汤”他嗤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怜悯抑或是痛恨的意味。
“他正和他的贵妃还有大舅子大将军把酒言欢呢,哪里有你这样一个奴才站的地方?”他的口吻里加重了“奴才”这两个字的音,近乎口裸的伤害。
云烟听到他的话,心脏忽然像被一只大手一拧,飞快的疼了一下,余痛却要缓缓才能过去。她依旧垂着头,面目上几乎没有表现出来。
廉亲王允禩皱眉道:“九弟!”
九贝子允禟恨恨的冷笑道:
“八哥,我只不过是在说事实给她这个傻子听。她跟了那个人几十年九死一生得到什么?是封了她个什么娘娘了?她知道别人都在怎么说她——,
一个夜夜躺在龙床上睡觉的奴才!”
云烟听到这句话,脸色唰一下白了,端着托盘的手也有些抖,纤细的手指有些青白。廉亲王允禩也变了一贯温和的脸色,他一下子抓住九贝子允禟的手臂厉声道:“老九,你够了!”
九贝子允禟双目红红的勾唇道:
“现在我算知道,比起心狠,你我兄弟加在一起也不如他。”
廉亲王允禩不再说话,他转头去看云烟——
“云烟……”
云烟的唇角有些微的苍白,缓缓抬起的眼角里却只有坦然的情绪,清浅的声音像一柄双刃剑直入对面两人心间,没有愤恨,只带着一丝被伤害后的安静。
“奴婢多谢两位王爷……可奴婢就是这样的身份……永远也比不得后宫高贵的娘娘们……跟谁也改变不了……”她停了停,轻轻道,“奴婢的汤也凉了,奴婢告退了。”
廉亲王允禩忽然抬起大掌扣住她握在托盘的左手沙哑道:“你还怪我么?”
云烟垂着眼睛微微一笑,很平静的轻轻摇摇头,后退两步,转过身走了。
她的背影在红墙碧瓦,幽深的东筒子中显得渺小而单薄,沿着巨大的宫墙渐渐消失不见。
云烟回到养心殿,兰葭见夫人这么快回来很是奇怪,忙接下托盘交给小太监刘二奇,汤分明是没动过。兰葭看到云烟脸色不太好,也不见皇上回来,忙问夫人怎么了。
云烟摇摇手说有些累,进去午睡,让不要打扰,就从正殿“中正仁和”鎏金云纹的大屏风后推开小门进了穿堂往后寝宫而去。兰葭应了声,按下心底担忧,打点太监静静退出去。
云烟脱了外衫,散了头发,一身细肩带的睡裙站在巨大的八柱飞檐紫檀云纹龙床的层层罗帐外有些发愣。
她从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睡了快两年的龙床摸样,乌黑的紫檀,精细的龙纹……床腿、床裙、围板、雕栏……全是五爪金龙,不下百条吧,每一条都栩栩如生,仿佛在床边游动飞腾。
她拨开罗帐,轻轻躺进明黄色绣龙纹的被褥里去仰躺着,巨大空旷的帐幄里正对视线内的床顶上雕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怒目长须,傲视天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人”说的总是真理,一字一句也没有错,她只有接着。不是不疼,只是她没有任何能力告诉天下人,她是雍正帝的妻子,唯有淡淡一笑。
云烟将脸颊埋进枕头里闭上眼,觉得浑身都累,鼻端里是熟悉的气息。她好像没有特别注意分辨过,从前总是长期礼佛的檀香气,而今也混了帝王浓郁的龙涎香。廉亲王允禩和九贝子允禟的语言和面容从脑海里渐渐沉下去,陷入黑暗。
“别人都在怎么说她……一个夜夜躺在龙床上睡觉的奴才!”
“他正和他的贵妃还有大舅子大将军把酒言欢呢,哪里有你这样一个奴才站的地方?”
九贝子允禟攥着她的手臂道:“他为了不让我们再见到你,连乾清宫也不住了。他为了不让弘晖再见你,连登基了也不让他回来!他其实就是个最可怕的疯子,你每天夜里睡在他身边不害怕吗?”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否做梦了,她突然睁开眼睛时,后脊背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趴在枕间愣愣的出了会神,又忽然感到浑身一麻,全身的毛孔都莫名其妙的站立起来,缓缓回过神的眼睛也直直瞪着轻纱帐外的陌生男子的影子——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酒气。
那人傲然挺立的沉默站在床帐外两步,缓缓停住。那高大魁梧的身形似曾相识,似乎着一身威风凛凛的大将戎装铠甲,纯男性阳刚面容上蓄着络腮胡,浑身散发出权势滔天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凌厉深邃的双目毫无醉意,仿佛穿透纱帐灼然落在龙床上的人身上。
云烟侧躺在空荡巨大的龙床上,衣裙摆交缠在明黄色的龙纹被褥间,露出的纤细肩头和玉臂,全身女性特有的肩背腰臀曲线,全部暴露在空气中,虽然隔着轻纱,仿佛已经被人看透。
云烟趴在枕间动也未动,双目瞪视着帐外的人,手心死死攥着,浑身火辣辣一般。无以复加的怒气在她心底升起,从浑身的毛孔散发出来,整个纤细的身躯抑制不住轻轻颤抖。
他当他是谁?!胆子竟大成这样,敢这样有恃无恐的私进当今皇帝的寝宫禁地?!
若不是掌心的刺痛,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仍旧处于梦中。
年羹尧!
几年不见,他身上属于军人的戾气更重,血腥味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纯男性的眼角眉梢,傲然又残忍,而他的眼神任何人也看不懂。
此刻,她再不怀疑他是否曾完全具有那个胆量将他从暗巷带走,他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之人。
如今他自己功高震主,他妹妹宠冠后宫,他年家满门风光无量,称王称霸。他又在以如何眼光这样胆大妄为的直视她?难道他在为他高贵的贵妃妹妹不平,以此羞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