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汴军不断设寨、掘壕。杨将军的营垒东侧、南侧已被半包围。。”
“让骑马步兵守城难为他们了。传令——高将军是什么意见?”
“招讨使已下令天德军副使杨晟率三千五百步卒趁夜进入营垒。飞龙军和骑军已退出营垒。”
“汴人这几日可有其他动静?”
“但筑寨、掘壕。高将军不断遣人出城,每日皆战。”
邵树德点了点头,几乎就是这个年代标准的攻城模式。他记得历史上李克用攻李存孝据守的邢州,一口气挖了三重堑壕,就是怕他那个骁勇的义子率兵出城突袭。
“邵州土团乡夫万余人,继续操练。月底之前交给高将军。”
“遵命。”
邵树德继续埋头看公函。
邵州的土团兵,是州县两级征发、组织,属于地方政务,高仁厚还没法插手,也不敢插手。只有邵树德下令将这万把人交到他手上,他才能用,才可以指挥。
河清战场,目前看来一切正常,汴军取得的进展相当有限。但他们却已经损失了五千多人,夏军的损失大概是汴军的三分之一。
继续耗吧,反正你攻城你吃亏,我急什么。
看完公函后,邵树德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法改。两位“宰相”太能干了,是不是该再提拔一位呢?镇北副都护宋乐在胜州多年,功劳甚大,如今统治中心已经远离灵夏,该把他调来了。
处理完这些后,他又去了安乐殿。
折芳霭、裴贞一两个孕妇正在谈笑,见邵树德来了,一齐起身行礼。
是的,裴氏的肚子又被邵树德搞大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让裴氏怀孕,可能是某种阴暗心理在作怪吧。
“鹃娘也在啊。”邵树德伸手招了招,一梳着发髻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行礼道:“阿爷。”
鹃娘是李仁美的女儿,李仁欲的侄女,严格来说是甘州回鹘的公主了。邵树德将她要了过来,收为义女,交给裴氏抚养。
裴氏大家出身,琴棋书画歌舞多有涉猎。回鹘公主由她抚养长大的话,估计比正统汉家女儿还要知书达理。
不过他最近有些后悔了,承节、嗣武两个兔崽子,听闻经常与鹃娘一起玩耍,都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反倒是他俩各自的未婚妻,一个在灵州,一个在沙州,没见过几面。得盯紧点,别酿成伦理惨剧。
随手送了鹃娘一件小礼物后,邵树德看向折芳霭,问道:“外舅在唐州可有家信回来?”
折宗本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汴军南下追击赵匡璘,直接占领了申州三县,好像也没有还给杜洪的意思。
平靖关那边,赵匡璘手下那帮虾兵蟹将守得很是辛苦,几次差点被击破。汴军还翻山越岭,派小股兵马入随州腹地,赵匡璘勉强将其击退。
邓州方向战事陷入僵局。事实上葛从周就一万多衙军,就没打算在这个方向发力,他只是在配合丁会攻唐州罢了。
唐州主战场,丁会率三万衙军精锐,从蔡州方向杀入,威胜军残破,只能退守比阳县,以守为主。
汴军攻不下城池,大掠一番退回了许、蔡,但威胁仍在,不可轻忽。
南方战线,我抄掠你的蔡州,你抄掠我的唐州,竟然是一笔糊涂账。不过能吸引汴军兵力就行,邵树德要求不高。
“阿爷遣人送了一批财货、奴仆过来,说是要在安邑造宅邸。”折芳霭怀孕几个月了,心思愈发敏感,抓着邵树德手,有些担忧。
“哈哈,外舅劳苦功高,这算什么。不过别在安邑置宅了,待过些年,可能又要搬走了。”邵树德捏了捏折芳霭的手,让她放心。
不过心里对折宗本的举动微微有些不喜,财货也就罢了,奴仆是怎么回事?还是草原作风啊。
他知道麟州豪族部曲众多,便如南北朝那会一样,习惯抓降人充部曲。但到了中原,就得按规矩办事,宇文氏都知道释放奴仆部曲,干得不彻底的北齐就没玩过他,至于把百姓当奴隶的南朝世家就更别说了。
折芳霭敏锐地嗅出了邵树德内心的情绪,勉强笑道:“奴仆便散了吧,便是大王都没养部曲,不合适。”
“夫人不必如此。”邵树德叹了口气,将折芳霭搂入怀中,道:“折家的恩情,我记着呢。没有折家,我连骑兵都没有,更无人下襄阳,收唐邓。”
裴氏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折芳霭,受宠又有何用,人家结发夫妻的情分,娘家又如此能打,裴家是没法比了。
……
吃过午饭之后,邵树德直接去了马场。
“大帅,这便是银州送来的战马了。”朔方幕府厩牧司判官陈栖指着百十匹马儿,说道。
邵树德搞马政也十来年了,经历了最初的低效工作之后,现场主导种马繁育的银川牧场已经越来越熟练,并且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
培育良马这事,自古以来就在做,说穿了很简单,就是将好基因提纯出来,并让其能够稳定遗传下去。
打个比方,如果想稳定获得一种黄毛马,得纯血黑马和纯血白马交配后,生出一代黑马、黑白马、白马,然后这种黑白马再和纯血枣红马才能得到黄毛马。而黄毛马如果和另一匹黄马交配,则得到黄毛马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再因为繁育周期和寿命的限制,可能一辈子也生不出来和他们自己一样的黄毛马。
牧场里纯血马的作用就是固定一些基因,必须严禁其自由交配,不然某些良性基因可能就永远消失了。
随意交配的杂马,你根本不知道它体内锚定了哪些基因,这样育种就完全没有头绪,属于撞大运,也没法稳定遗传,这不是科学。
银川牧场以前不太懂这些,但经过多年摸索之后,已经总结出了不少规律。邵树德让他们全部记录下来,编成了一份教材,后面还会继续完善。
牧场里的纯血公马也不少,都固定了一部分基因,建立族谱,各自分群,群与群之间不许互相交配。
牧场方面会定期制定交配方案,各种排列组合,看看能不能得到理想的马匹。
“总共九十八匹?”邵树德看完牒文,随口说道:“肩高不错,毛色也纯,竟然全是白马。缺陷是什么?”
他知道,现在能送到军中的马,都不是牧场方面所认为的完美的马匹。那种纯血马,是极为珍贵的资源,是用来配种的,怎么可能给你拿来厮杀?
后世建国后,大搞马匹繁育,纯血马也非常贵重,轻易不会流出。这匹纯血马就是能诞下‌‍‎黄‌色‎‍‌皮毛的后代,这匹纯血马就是能诞下大耳朵后代,等等不一而足,都有重大育种价值。
即便到了21世纪,仍然有大量人工提纯血统的马种入选《国家畜禽遗传资源品种名录》。纯血马的培育工作如此重要,主要国家都在搞,显然说明了发展方向,再抱着耐粗饲的矮脚草原马当宝,那可真是非常可笑了。
“大帅,这些马肩高体壮,速度奇快,但只能冲小半个时辰,就汗雨如下,口吐白沫。”陈栖介绍道。
靠,这么极端!怎么配出来的?这是拿耐力换了冲击力吧?
“试一试吧。”邵树德坐到了交椅上,道。
很快,一名驭手站到了马场中,使劲朝空中一舞马鞭。
只听“噼啪”一声脆响,九十八匹马立刻绕着马场狂奔起来。一时间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漫天,但威势着实惊人。
“好快的速度!”邵树德从交椅上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奔马。
这些马是自由的,没套缰绳,没有马鞍,但都粗粗驯过,邵树德有些心痒痒,想亲自骑上一匹试试。
“还有什么缺陷?”他又问道。如果仅仅是耐力不行,那完全可以接受,大不了平时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冲杀时骑一下,完全是利大于弊,但他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易得病。”陈栖说道:“肩高也不太够。”
原来如此。邵树德又坐了回去。
易得病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缺陷,肩高也确实不太够,至少要150厘米以上,最好155以上,现在还差了不少。
“陈判官,最近灵州农学请托永清栅帮着培育羊种,银川牧场也分一部分人手办理吧。”
“大帅之意?”
“培育一种产软毛的羊。”邵树德说道。
他在唐朝生活了这么多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吃的大多数羊,居然是绵羊!
灵夏主流羊种叫“河西羊”,河东主流品种是“河东羊”,关中是“沙苑羊”,阴山以北是“脂尾羊”(蒙古羊祖先),凉州流行的“康居大尾羊”,则是西域外来引进品种。
此外还有蛮羊、饕羊、吴羊等,品种繁多。
这些羊,竟然全他娘的是绵羊!
邵树德早年没认出来,因为这些所谓的绵羊,产毛太少了,根本不像他前世认知里的绵羊。
后来他逐渐明白过来了。后世的绵羊,应该也是如同培育良马一样,一代代提纯血统,先搞“纯血羊”,固定某些基因,然后定向培育,最终搞出了产毛多,且细而柔软的绵羊品种。西班牙的美丽奴绵羊以及土耳其人的安哥拉羊都是这个路数。
但如今的绵羊是什么样子?首先产毛少,其次毛短、粗硬,不好用,清理起来也麻烦。
以凉州特产康居大尾羊为例,“尾大如扇,土人岁取其脂,不久复满”。看看,天赋点在产脂肪上了,这是药材,不是织物。
“大帅,某听闻大食有种胡羊,类康居大尾羊,或为近亲。高三尺余,尾重十斤,大如扇,几不能走。其产毛较康居大尾羊细腻、柔软,亦产脂。或许——”
“具体事务你们来操办。怎么配种,怎么培育,经历了这么多年马政,应该有数了。”邵树德摆了摆手,说道:“至于大食羊怎么来,唔……”
邵树德想起了西域几个势力。